年轻的男人坐姿随意，没参与导演和纪明的聊天，进来时有人给他递了完整剧本，他正漫不经心地翻着看，没有抬头。

导演原本和纪明在说话，见许漾走了进来，也就停了下来，她瞥了周南一眼，笑道：“我听周老师说，你以前还当过职业选手和专业的电竞解说。”

“选手不敢当，当过一段时间的解说。”许漾谦卑道。

在周南一个职业选手面前，许漾实在是没好意思说她打过职业，和这些天才选手相比，她那一年打的都是过家家，更别提她还半途而废了。

当年认清自己确实没有天赋的那一刻，许漾还是特别伤心的。那么努力，好不容易才上了职业赛场，结果又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命运好像在跟她开一场巨大的玩笑，仿佛在嘲笑她根本不配打职业，后来心态熬不住，彻底放弃了。

导演似也只是闲聊，她随意问了几句与电竞相关的问题，许漾对答如流后，才让她准备试镜表演的片段。

试镜安排了专门的表演老师对戏，许漾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对方是个成熟老练的演员，只需站在那里就有戏。

看着对面的人，许漾脑子里也浮现出了那段滚瓜烂熟的台词。

这是剧里女配于霜和女主虞意相遇的第一场对手戏，是在一个热闹的网吧里。

那是个秋季，下雨的天，大雨漫漫，天上也似浮上了一层雾色，连星也没有。

彼时于霜刚刚失去姐姐，暗暗下定决心要替她实现未尽的梦想，没日没夜地在网吧里训练，但实在是天赋有限，不管怎么练，依旧抵不过稍微有些天赋的玩家。

就连网吧里其他游手好闲的玩家都比她打得要好，有人为此嘲笑她，劝她回家种地，“于霜，就你这水平，还想打职业，你做梦去吧。”

又有一人在旁说着风凉话，冷嘲热讽，“职业赛场上是强者的战场，你一个连个技能都不会配的废材，你都能打职业，那哥几个就是世界冠军的水平。”

那人话一落，全场哄堂大笑，窗外雨声淅沥，却掩盖不住这刺耳的嘲讽。

于霜的姐姐于瑶是一个天才选手，实力远比于霜要强上太多。

而于霜与姐姐不同，她毫无天赋可言，空有一腔努力，但努力，是职业赛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人人都在努力，但同时他们都是天才，她毫无胜算。

没有人相信于霜能成功，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终于在这个雨意滂沱的夜里彻底崩溃，在寂寞的午夜里，偷偷躲在无人的走廊捂着脸哭了起来。

安静的夜色里，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给她递了一张纸，嗤笑了一声，清冷的声音落下，“电子竞技不相信眼泪，哭除了展现你的软弱，没有任何作用。”

女人骤然出现，站在暗夜里，好似夜里的风，又有些冷漠。

“我只是在想，勤能补拙到底是不是真的。”于霜擦着眼泪自嘲，而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双眸掠过一阵不甘，“但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她想走到姐姐梦寐以求的位置，也想在那个地方，还她一场真相。

可惜无人知道她的心事，也无人在乎于瑶死亡的真相，意外出现的女人只是冷嗤，“那就练吧，职业赛场上，没有天才和庸才之分，只有胜者和败者。”

“进了职业赛场，比赛赢了，你就是天才，输了，你就是败者，庸才。”女人道，“强者拥有一切定义权。”

这一场戏还有后续，但却不是试戏的内容，许漾结束了表演。

女配这场哭戏很考验演技，有着对姐姐离世的巨大愤怒，有着对自己的职业前途的怀疑与绝望，也有着对一切的不甘，心里有执念，满是执着，不愿放弃。

许漾的哭戏演不好，但因为对女配这个角色有一定的了解，花了心思反复揣摩角色，反复练习，最后的表演效果也还算不错。

她是这么认为的，但不知怎么的，原本还在翻看剧本的谢迟目光早已从剧本挪到了她身上，原本还在他手里的剧本被摆到了台面上，翻卷着页，好像没看完。

她演完，礼貌对表演老师说了句“谢谢老师”后，男人就收回了目光，端起摆在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唇角几不可见地轻轻一勾。

周南更过分，他忽地“噗嗤”一声，很快又敛起了神情，根本不知道在笑什么。

许漾心里有些忐忑，才听导演道：“演得不错，但情绪还是有点波动太大了，于霜是一个内心很压抑的人，所以她的哭戏也是很压抑的……”

导演现场指导了起来，基于人物的调性向她讲解了起来，告诉她该怎么演，许漾若有所悟，把刚才还有些差池的表演调整了一下，又和表演老师重新再演了一遍。

调整过后演出的效果比刚才更好，导演满意地笑，“很不错。”

许漾下意识地往台前的男人看了一眼，却见他又拾起没看完的剧本翻了起来，仿佛对她试镜的表演不甚感兴趣，没有半点情感波动。

她心下有些气馁。

倒是周南除开刚才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就没再笑了，最后还特意在导演面前夸了她一下，“小漾姐和这个角色有些地方其实挺像的。”

当然，说的是失败的经历，若论性格，许漾和于霜简直天差地别。

于霜是一个背负姐姐梦想而活的人，苍白的人生里也只有打电竞，心心念念打上职业赛，想夺冠，性情沉默寡言，后来遇上了不错的队友，才略微开朗一些。

而许漾性情外放，天性活泼张扬，反而很少会有于霜那种沉默安静的时候。

周南这么说着，导演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最后只对许漾道：“你可以出去了。”转头就让工作人员通知第二位演员进来试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