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徐昏明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一旦出现在徐艮面前,那人就是另一幅模样了,那种似乎没有怨怼,本人也安好无恙的状态让人无力。她除了逃避和发愤修炼,只有一遍一遍地在心中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尽管她不知道对不起什么,因为如果是,这份痛苦本应该我来受,是我应该被那些山匪轮的话,有些过于离谱。
这天下也没有谁天生生下来,就该被人奸淫掳掠的道理。
相濡以沫的关系变了味儿,徐曾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能避免和那人见面就避免,能传音与他,就不会亲口去说。甚至,她开始看那人哪哪儿都不顺眼,他为什么不努力修练,以后又遇到了危险怎么办?他作甚和环琅境中的人走那么近,难道他没看出有些人看他的眼神的不对劲儿么?
她见不得徐艮露出一点点的痛苦情绪,不管因为任何事,哪怕那件事,本身和自己,和那个早已过去的夜晚完全无关。徐曾都会不可自控地发散思维想,是不是因为那事儿的后遗症,是不是没有那事儿,徐艮就会是个不一样性格的人,他就不会遇到现在这件事。
更不会因此痛苦了。
她更见不得,有谁给予点徐艮善意,不管男女,无论长幼。那些善意每每都会摇身一变,成了眼里过不去的漂亮裙子与可口饭菜。
好东西都是有价格的,不是吗?
而且价格昂贵,绝非自己和徐艮能够支付。
徐曾偶尔也反思自己过于敏感的神经,她反复告诉自己,徐行藏到底是个男孩子,不是个容易被人占便宜的小姑娘。
但倘或情思容易被人控制,烟雨楼前也不会有明知道那就是幻境的人,排队如龙。
她动过心思去找烟雨楼的人想办法,但是理智不允许她选择逃避这么一条路。
直到有一日过后,徐行藏虽然变得懒散娇气好使唤人,但他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时常观察着他的徐昏明知道,那天晚上他偷偷地跑下了山,然后又偷偷地登上了那座他们曾经如何都挣脱不得的苦厄之地,亮出了他磨好的刀刃……
徐昏明也想加入那场血腥与暴力之中,非常的想,极度,想疯了,但她忍住了,甚至默默地收敛气息离开。
他不会想在这儿见到我的,不,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
当然,徐昏明也寄托微茫地希望于,杀人可以治病。
杀人似乎确实有奇效,带着残余血腥味儿回来的徐行藏,再也没有发过疯,只是像向那些匪贼讨要性命一样,向徐昏明讨要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徐昏明愿意听他使唤,愿意把好东西都让给他,我做的越多,我还的就越多,说不一定哪一天我就可以把债务偿还完毕了呢。
这种状态很舒服,让一切不可衡量的东西,似乎都有了定数。我不高兴,我不好受,因你而起,所以你要补偿我。
债权人不再遮遮掩掩,债务人便能正大光明地结草衔环。
徐曾虽然表面抗拒,但行为上几乎有求必应。
偏爱生骄纵,徐艮从起初的事事像以往的以她为先,到跟她平等往来,再到流利地使唤她。徐行藏越恶劣,徐昏明的愧疚之心就越少,危宿越不像话,娄宿就越有正当的理据来骂他。
恶言出口,积怨排解,心间就逐渐清明了。
或许,这种一面儿想把最好的东西捧来弥补他,一面儿又想怒声呵斥打谩评跋的痛苦割裂,会在时间的帮助下,慢慢缓和消解。
然后,他们两还是全天下最亲近的兄妹。
但时间显然没有给他两这个机会。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仿佛命运地作弄般,选择又来了,万一依旧存在,但徐昏明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豪赌。
上一次自己搬来救兵,这一次让徐行藏去搬,他一定会做的比我更好的。
如果他做不到更好,那就让他也尝尝愧疚的滋味儿吧。
她得意地想着。
宫闱深深,魔鬼紧逼,徐昏明左右等不到从天而降的仙人。
她傻眼了。
起初她想情势不同,要环琅境的人去砍山匪,和要环琅境的人到中州魔教的地盘上来救人,确实不是一个难度,我多等等,他就带人来了。当时我不也晚了一点吗;后来她怀疑根本就是谈广涯那家伙毁约,那人可能根本就没有放过徐行藏,说不定已经把他处理掉了;再后来,她甚至诡异地想,徐行藏最好跑了出去,最好完全不管自己了,这样我就还清了所有的负债,而且牌面清洗,等到我自个儿想办法逃出生天,一定要教他好看。
一年两年,凭想象能安慰自己。
三年五年,由怨气可支撑自己。
到十年十四年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徐行藏还活着,以危宿仙君的形式。
当年那个拼尽了全力,在深夜的山林中拔足狂奔的徐曾是可笑的,那个事后,每时每刻都被怨堵愧疚折腾的筋疲力尽的徐曾,更是可笑的。
我可能只晚到了一时片刻,你晚到了多久呢?
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来救我?
你当时有妹妹,我现在有哥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