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存在‘不想’。”
他的眉头渐渐聚紧,纵使语气仍然温柔。
“那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了?”
“卡卡西说了很多事,我不知道你具体想问什么……马尔科,我听不懂,你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如果他描述地更清晰一点,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回答他。但马尔科没有告诉我他想确认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我等来的只有又一声冗长的叹息。
这次我不用看了,马尔科放下了餐具,转而抱紧了我。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无声地叹息,“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前一句表达我还弄不明白呢!他突然的行为又让我迷茫。
马尔科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呢?我不理解。
我们之间或许存在一些误会,误会来源于我没有心,无法理解感情,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所以在沟通过程中产生了信息错位。退一千步说,这是我的问题,可既然不是马尔科的过错。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理解,这突然的拥抱让我迷茫。
这并不是一个理性的行为,倘若是理性的推论,我理应可以二次推导?但我不能,所以这似乎无关理智,拥抱只是他感情的宣泄和表达。
可是感情的话……我更不能理解了。毕竟我没有心、没有感情、无法体会、无法表达。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我能做的只有沉默。
“马尔科,”我伸出手,像他抱紧我一样抱紧他,“对不起,我没有心,我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希望他能给我更多的解释。
但他抱住我,询问伴随更深沉的叹息:“那你特别怕冷,也是因为没有心吗?”
“……”我该怎么回答?我始终云里雾里。
话题分明发生了变化,重点不断在改变。
有心的人不会明白这种感觉,我真的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像瞎子想象大象一样,毫无头绪、如坠五里雾中。
上一个问题我还没明白,上上个问题也没有,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却接踵而至,叫我应接不暇。
我需要大量时间去分析和判断。频繁的提问让我总是张开嘴,却接连不断地无语凝噎。
几番尝试无果,马尔科看出些端倪。
“怎么了,”他问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吗?”
“是的,”我蹙着眉头,拜托他,“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跟我说话吗?”
他想了想:“那直接提问可以吗?”
“什么意思?”
“就是卡卡西那种方式,我来提问,你只回答是或不是。这样好吗?”
“……”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但我点头,愿意一试。
有些事总归要试试才知道答案。
事实上,我没有心,无法理解感情。尝试和我沟通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挑战。
这方面马尔科没有经验,他应该询问修兵和卡卡西的指导和帮助;这件事也不能急于一时,我和修兵、卡卡西的了解也经历了漫长的磨合期……
道理我都懂。
现实却出乎我的意料——马尔科不需要人指导,他很聪明,不愧是高材生,悟性极佳。
“普遍来说,心脏最基础的功能是泵送血液,血液循环除了运输营养物质和代谢废物之外,最主要的是效益是传递热能,保持体温恒定。而你没有心——”
马尔科问我,“没有心,所以你的血液循环极其缓慢,氧气和营养物质无法有效传递到神经末梢,导致手脚冰冷乏力,行动不便、爱摔跤……是这样的吗,大小姐?”
“是的。”
我以为他会询问,而他没有,他开始了推理。
马尔科的推理是对的,我们对于这颗心的认识也来源于一场场家庭大会的推理。时间关系,这些“真相”刚才卡卡西没来得及对他解释,但他自己想到了,完全不需要我的解释。
“如果缺心眼并不是开玩笑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卡卡西曾经说过的许多话都是真的?”
马尔科问我,“那他之前说……脑袋被冻住了就会乱说话——那天你没有反驳——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体温过分降低会使得血液无法流动,进而无法传输营养物质和氧气,使大脑陷入混乱?”
“是的。”
我承认,我的大脑的确会因为缺氧而混乱。
我没有心,一切依靠大脑的判断,如果它宕机,我整个人都会连带着呆掉。
“……可是医学上证实,缺氧缺营养都会给大脑带来不可逆的损伤。我刚来时,修兵说过要好好照顾你,不想流浪就得尽力保护好大小姐;卡卡西也一直强调着千万不要冻到……这是不是意味着类似的事件发生过,他们已经知道了,如果不能保证最低效能的体温,会损伤你的身体,甚至危急性命,是吗?!”
他语速加快了些许,表露着心情的急迫。
“会怎么样?会出现低血糖的症状,晕过去吗?晕过去以后很难再醒过来,是吗?!”
马尔科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答案一如他的推论。
“……是的。”
我承认,类似的事情的确发生过。
我会有昏厥的危险。倘若气温过低,我太冷的话。
零度是那条红线。倘若水冻成冰,我甚至不能靠血液的自然流动传输能量,那我会晕厥、沉睡……
所有活着的生命都有死亡的风险,管理员也不例外。
我也有死亡的局限性。但我并不知道晕厥、沉睡的终点是不是死亡。
我没有尝试过,修兵和卡卡西把我看管得紧,他们有自己的协定,无论如何不会让我一个人呆着,无论如何一定要有人跟在我身边。起初那个人是卡卡西,如今这个人换成了马尔科……
他是对的,逻辑严密,推理正确。
他真的很聪明,不愧是医生。我们家开会讨论了半年时间,才大抵摸清了原理;而马尔科只知道我没有心,然而迎刃而解,一通百通。
“对不起……之前没有告诉你。”
“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马尔科抱住我,再三回绝我的歉意。
……
咖喱要出锅了。
马尔科开始往里面大把大把地撒辣椒粉。咖喱汁渐渐变成热烈的红色,从前他不让我吃太多辣,但现在他一语不发,只是一味地重复动作。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样的马尔科让我感觉陌生。
我没有心,无法利用血液传递食物吸收消化而产生的热量,但可以通过刺激痛觉,激发肾上腺素,使肌肉产热——我和卡卡西实验开发出了“对策”,再不是办法的办法终究也是个办法。
我合理怀疑马尔科已经自行领悟了我噬辣的原理。或许正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断尾求生的确不是个办法,所以他才如此沉默。
晚饭被摆上了餐桌。
我长这么大,从没体会过被人拿着勺子,一口口喂饭到嘴边。
马尔科是第一个。
他喂我吃饭。但这顿饭我吃得很不是滋味。
辣椒太多了,在身体燥热起来之前,我的胃会翻江倒海地抗议。它不断地提醒我,它的处境如烈火焚灼。
我却要忽视它的请求,告诉它生理期的震荡也还在继续——我只是能站起来了,而小腹处仍然存有拉拽、劈砍般撕裂的痛处——而刀劈斧砍,一点也不比烈火燎原容易。
战斗不会停止的,如果尚未决出最终的胜利者。
夜已经深了。我早该睡着了,但我没有。
天上无月无星。我数着马尔科的呼吸,思考了很久很久。
我还在想那个“误会”到底是什么,如果它存在,我想我们总应该面对、最好尽快地将它拔除。但我没有心啊,我无法感受他的感受。
我不知道现在和他聊这些是可以的吗?马尔科可以接受吗?还是说,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平复心情?
我睡不着。黑夜里,我听到他的声音。
“聊聊天吗?”马尔科问我。
“聊什么?”我转过头。
那双眼望着我,沉默、温和,而破碎。
却在夜色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