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那小姐,刚才那位先生的验光结果出来了,如果需要配眼镜的话,您还得为他选一副镜框……”
“嗯,”我秒回,“拿细一点的架子,金属材质、圆形镜框、暖调的金色。”
我不用选,马尔科要戴的款式我早就决定了。
我本以为这回总不至于落入她的推销陷阱,但很遗憾,我叫马尔科过来试戴,每一副都挂上他鼻梁,我仔细地对比,结果仍然是最贵的最好看。
没办法,贵是一时的,而帅却是一辈子的。
我决定了:“就要这个。”
“好的好的!小姐,您真是太会挑选了!”导购小姐的脸都笑开花了。
我:“……”
我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导购小姐拎着镜框去制作眼镜了,生怕我反悔似得,溜得很快。
不妙的预感预演预盛。我虽然不会反悔,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修兵!”
“——卡卡西!”
我把钱塞到修兵手里,把卡卡西往前推。而我自己——留下只会碍手碍脚,我拉上马尔科去店外等。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持续了异常之久。
两人从店里出来时,脑门上浸着汗。
“怎么样?”我问他们。
卡卡西笑着:“三折,满意吗?”
——他在开什么玩笑!三折诶!这还能不满意吗?!
我点头像啄米:“卡卡西!我的英雄!”
要给予英雄至高的礼遇!
我松开马尔科的手,扑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卡卡西已经习惯了,主动弯腰等我挂上脖子,他抱我摇来摇去,转上两圈,才放我下来。
我还想玩一下,还想再来一次,修兵已经揪住了我命运的后脖颈,把我从卡卡西的怀抱里提溜了出来——
“好了,玩过了,是不是该交代了?”
他酷哥的表情和声线瞬间把我从热烈的英雄欢迎仪式氛围中打回了冰冷的现实。
太阳落山了,秋风吹着,也显得萧瑟。
他们三人都站着,我也站着,老老实实地,双手背在身后。
“……怎么一副犯错的样子?”修兵问,“你不会真的背着我们,把家里什么东西卖了?”
“没有。”
“没有你哪儿来的钱?”
“卖了点旧衣服。”
“几件衣服能值这么多钱?”他不相信,因为这的确不可能。
我承认:“普通的衣服是不值钱,礼服的话就稍微贵一点。”
“哈?”修兵皱了眉,“你卖了什么,红色那条吗?”
我点了点头。
眼看他脸色要变差了,我先发制人:“以前是很喜欢,但我也没什么机会可以穿,不是吗?”
“……”他没接话,额角微微一跳。
我很了解他,只要预判他的想法,在对话中可以略胜一筹。
但只是一刹那,修兵反应很快:“那也不至于能有这么多钱吧?你这袋子里有十六万,你就算把所有的礼服都卖掉,也不值这个价。”
“是的,”我承认,“那礼服卖掉了,配套的高跟鞋和手包也没有用了。”
“全卖了?”
“嗯。”
“还是不够。”他算得好准。
我承认:“礼服都没了,那珠宝也没有什么用了。”
“——什么?!”
惊异声差点震破我耳膜。这回不止是修兵,连卡卡西都瞪圆了眼睛。
“——你怎么能把那东西卖掉?!那可是你全部的过去啊!”
“我知道,”我承认,我都承认,我只是忽略不了一个事实,“那些过去是组成了我,可那又怎样呢?它们现在束缚了我。”
马尔科的到来太过于突然,我们欢迎他的加入,但在物质层面上我们家的确没有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半个月前,我们刚刚支付了在办事处申请能力者的基础保证金,这一笔花去了整整十万,本不宽敞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
一周前,我们又支付了马尔科接受看管期间的手续费,这一笔又有三万;捉襟见肘的生活业已雪上加霜;
几天前,我们还给马尔科报名上学,学费也有两万……
短短半个月里,我们累积支出了两三年的开销。纵使有信用卡可以周转,但生活留给我们的余地也无异于山穷水尽。
卡卡西和修兵再努力工作也不能在短时间里填补这一笔窟窿,而马尔科已经来了,他要上学、要生活,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要开销——
拮据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紧抓住那些过去不放有什么意义?”我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口吻亦严肃了许多。
“留下它,不仅给不了我们的生活任何帮助,还要占据我半个衣柜——我都没有地方可以给马尔科存放衣服!”
这是不被允许的。
我不允许它发生。
“我要给他买很多衣服,要给他打扮得漂亮,他还要去交朋友,要和朋友出去玩……别人有的,马尔科也要有。”
“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我拧着眉,打断他的发言,斩钉截铁。
我不是一个喜欢较劲的人。
所以每当我用这样的口吻表达我的观点时,退让的一定是他们。
对话戛然而止。
我不是在生气,不是在发火,我只是在说我认为很重要的事。他们也不是在生气,不是在发火,他们也只是在强调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
当两件重要的事情相比较,孰轻孰重自有权衡和定论。
——眼下究竟什么才最为重要,他们心中难道没有定论?
“那你可以——”修兵抽了口气,到底欲言又止。
我知道修兵在想什么,我非常了解他,就像他非常了解我一样。
我知道那颗珍珠本身承载着难以匹敌的“意义”与“价值”,但……倘若我眼前发生了一件事,我为它萌生了抵押珍珠的念头,从事实层面来说,这件事于我的价值就已经超越了珍珠本身,不是吗?
既然如此,再珍贵的珠宝又有什么赎回的意义呢?
它已然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了。
“……算了,卖了就卖了吧。”修兵只是说。
一如我知道他想让我暂时抵押、日后赎回的画外音,他也知道我最终没有抵押的原因——旧的回忆丢掉了也没有什么可惜,我们还可以再创造新的回忆。
于是他也没有必要再述说了。
我们在沉默中静静地看着彼此。
没有吵架,不是吵架。而是数年如一日地坚持自己的观点,然后倾听彼此的强调,最后为彼此妥协。
只是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店里探讨。
别人听起来或许很像是吵架。
但我们没有。
真的没有。
修兵伸出手,取走了我手里的蓝光眼镜,戴到了脸上。
“嗯?”
“你一说买眼镜,我就赶紧取消了订单——原本下午就要到货了。”
他长得很酷,嗓音很酷,性格严肃认真。即便只是平静而正常地说话也给人一种冷酷、凶狠的既视感。
但其实修兵是很害羞的人。就算心里高兴,面上也不会表露。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考虑出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