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是三国交汇之处,往南是南楚,西北一小块划给定西。这样的地界,最是混乱危险。
慕容远站在府衙的哨塔上。远远望去,南楚和定西已成对峙之势,两军如黑云压城,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他眯起眼,身后的北燕军也已悄悄列阵,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城内的百姓早已闭门不出,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显得格外刺耳。
商铺的门板紧闭,街角的摊贩早已收摊,连平日里最热闹的集市也只剩下几片被风卷起的破布,孤零零地在地上翻滚。
这座城池,仿佛成了一座死城。
惊风走近身后,将兵符呈上,“王爷,军营已经安排好,只等大军抵达,我们便有十万铁骑。”
十万铁骑,几乎是北燕最精锐的部队,皇帝对这次拿下南楚,是下了决心的。
但慕容远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
他随手将兵符收进袖兜,开春的风本该带着暖意,但此刻却夹杂着沙尘,呼啸着掠过脸颊,像刀子一样。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这风刮在脸上,得多疼啊。”
慕容远握紧蝴蝶金钗,目光迷茫得如脆弱少年。
惊风有些恍惚。
上一次看见他家王爷这幅模样,还是十多年前。
那时北戎屠戮了北燕三座城池,他家王爷刚刚及冠,赶去驰援时,城里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骨。
那时,王爷也如眼前这样,惊惧,害怕,和迷茫。
惊风没想到,当初王爷不屑一提的南楚公主,居然对他来说这么重要。
惊风叹了口气,“属下已经派人搜查关城附近的每一个角落,会尽快找到夫人!”
“嗯,”慕容远点点头,眼神重新找回往日的冰冷。
他转身走下哨塔,却见一士兵匆匆跑来,
“王爷!商队发生暴乱,没有路引却要强行出关,北燕军正在镇压……”
慕容远猛地勒马,缰绳在掌心勒出血痕。
他太熟悉这样的乱局,发霉的粮袋被踩成泥浆,绝望的商贾推搡着冲向城门,守军的铁蹄下随时会迸出血花。而穗穗那样单薄的身子,只需一个跌倒......
穗穗要去南楚,她肯定想出关,她肯定在人群里面!
“关城门,调弓弩手上城墙!”他劈手夺过副将的令旗,“传本王口谕:凡冲击城门者,射杀勿论!”
马蹄声如雷,慕容远却在疾驰中,想起穗穗坐在榻边为他伤药的模样。那是他平平无奇的又一次挨罚,却是他第一次知道有人照顾是什么滋味。
她装作不经意的别过头,眼眶下的微红却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用指尖勾起膏药抹在他的身上,柔弱无骨的双手,此刻,很可能在人群中被践踏成泥。
幸好,北燕军强硬。
当慕容远冲赶到时,暴乱已近尾声。
满地碎瓷中,他看见穗穗立在人群中,等候查验身份。粗布衣裙染着不知是谁的血,发髻散了一半,却仍挺直脊背将春杏护在身后。
查验的士兵正用枪尖挑起她怀中包袱,一袋干饼滚落在地。
慕容远眉头一紧,正要大步上前,却在人群外生生刹住。
他看见,她脖颈上被他掐出的淤痕还未消,此刻在暮色中泛着青紫,刺得他喉头腥甜。
而这时,站在人群中的穗穗,也看见了慕容远。
他的模样却像是被风沙磨砺过,发冠歪斜在一边,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被汗水黏在皮肤上。
他的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眼底却燃着一团焦灼的火,仿佛随时会将他整个人吞噬。
穗穗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容远。
在她的记忆里,他总是高高在上,冷峻而威严,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绝不会像眼前这样狼狈不堪、近乎失控。
她的心微微一颤,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在为自己焦急?
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她自己狠狠掐灭。
因为他而经历的苦难涌上脑海,穗穗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被他骗了!他曾经一次次伤害她,撕碎她的信任,将她逼到绝境。
她不能再依赖他,不能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