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心情大好,顺手折了柳叶,给小牛犊编了只草环。
行到后门时,所有人看见穗穗骑着牛犊走来,都难掩震惊。
有消息灵通的,知道穗穗在冯馆主手下当差,忍不住夸赞道,“冯馆主慧眼识珠,这小牛犊寻常人拉都拉不住,女郎君竟能驾驭,堪称驭兽奇才。”
穗穗跳下牛背,一边解释说,都是寻常功夫,一边帮忙装运货物。
匕首在她掌心闪耀着银花花的光芒,切割、捆扎、搬运,一盏茶的功夫,货物已经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牲口身上。
尔后又有另外几人驭兽前来,皆是人仰兽翻,乌烟瘴气,不得不求助穗穗。
穗穗热心,没有推辞,接过缰绳,一边赶牛装货,一边与这些人闲聊,才知大家来自上京城各个武馆,彼此间并不认识。
有位面善的大叔同她解释,“上京城暑气重,每年入夏,便是这些高门出游的高峰,各府管事四处请人帮忙,经常人手短缺。”
“原来如此。”穗穗低声应着,心里朦胧有了些想法。
她正忙着装运最后一袋行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呼,“那个谁,快来!”
声音落下,有人急切地推了推穗穗的肩膀,她抬起头,就见一直马队跌跌撞撞向后门奔来,缰绳拖在地上,一看就是失去了控制。
大家都以为穗穗驭兽有方,赶忙招呼她去牵马。
殊不知,其他牲口都好说,偏生马匹,她不行,她不善骑马。
上学那会儿,同窗家里都有马场,有汗血宝马供以学习射御,独独她没有。
骑马这事,没有别的诀窍,全靠多多练习。她没得练,自然表现不佳,到那年年尾,甚至连上马都困难。
遭到宁国公严厉责骂之后,她越发害怕。一次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之后,她再也不敢碰骑术。
此时天光已暗,夜色里传来马匹喘气和嘶鸣,远看去,就像一队不可名状的怪物。
穗穗本能退后一步,却被身后不知实情的伙计合力推了出去。
“我不行……”
马蹄声震耳欲聋,穗穗的声音全然被掩盖。话未落尽,马缰已经被强行塞进她的手里,耳边传来不知谁的催促,
“快呀!快拉住!”
马尾鬃毛的味道钻进鼻尖,是熟悉的令人害怕的味道,穗穗好像回到了年少时那场颜面尽失的射御考核,恍惚中,只听见了“拉住”一个号令。
夜色里,她本能抬手,握上一根粗糙扎手的绳索,尚未看清攀住了什么,便被强大的力道拖着飞了出去。
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众人这下终于明白,这位女郎君,是真的不会对付马匹!
所有人拔腿追着马队,七手八脚想要拉住乱窜的马匹。
可是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也不知穗穗攀上了哪处要害,马匹受惊癫狂,越过门槛,径直冲出后门。
眼看着就要冲上街道、撞上行人,千钧一发之际,守在后门的两名府丁冒险挡在马前,拦住了发狂的马匹。
穗穗从马匹上滑下来时,已经双腿瘫软,直接跪坐在地上。
很快,高府管事赶来,看见满地狼藉,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我信任你,才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结果你就这样回报我的?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穗穗心里委屈,马队本就不归她管,她也遭受了无妄之灾。
原想自认倒霉,大不了不要工钱了,可管事又说,“这一地的行李,女郎君得赔偿。老朽回到上京城就去找冯馆主,贵馆人才辈出,我高府可招惹不起。”
冯馆主好心为她介绍活计,她不能添乱。穗穗顾不得为自己辩解,不住哀求管事,
“阁下行行好,是小女无能闯祸,需要如何赔偿小女都会负担,还请不要迁怒武馆,此事与冯馆主无关。”
管事这段时间为了出游,忙得天旋地转,心里正窝了一团火气,丝毫不为所动。
好心办坏事,穗穗心绪瞬间低落。凉凉月光铺在她跟前,她闷垂小脸跪在月光下,悲哀的想着该怎么跟冯馆主解释。
恰在此时,一道醇厚的声音穿过夜色,落在耳畔,
“不是这位女郎君的错。赶马本就不在她的职责范围,管事莫要牵连无辜。”
穗穗的心声被这个陌生人说了出来,她怔了一瞬,懵懵回头,看见停在院墙外的一顶软轿。
雪白的罩面,泛起星星闪闪的银光,极尽低调的装潢,却掩不住轿身散发的通天贵气。
轿子里的人轻轻揭开纱帘一角,露出一轮不似北燕人的温润侧颜。隔着遥远的距离,穗穗看不清他的面貌,却无端感觉他看了自己一眼,目光是温柔带笑的。
他提点管事,“天气酷热难耐,高府举家出游,奢侈享受,这些人却得为此受累受苦。管事若是再苛责他们,怕是有违陛下仁义治国之心了。”
轿子里的人声音醇厚深沉,言辞带着一股迫人的凛冽之感,想必地位不低。
高府管应该听出来人是谁,吓得扑通一声跪在轿边,呜呼哀哉求饶。
穗穗这才逃过一劫。
回到上京,她向冯馆主交代了事情全部经过。
冯馆主有着出乎意料的大度,只说,“高家本就不是善茬,得罪了便得罪了。”
许是他与高家有什么恩怨吧。
穗穗问冯馆主,“我听其他伙计说,驭兽的工钱很高。此话当真?”
冯馆主猜出她的想法,“和牲口打交道不容易,自然工钱高。女郎君是想驭兽赚钱?”
穗穗点头。
不止如此。她问过了,上京城没有专门从事驭兽的商队,都是来武馆请人,十分麻烦。
她在想,能不能自己办一个商队,专门承接驭兽的生意。
冯馆主提醒她,“北燕人生长在马背上,最常见的运力还是马匹。女郎君若想做这门生意,日后肯定少不了挑货赶马,女郎君恐怕得学会骑术。”
这确实有些麻烦。若她想依靠驭兽赚钱,便逃不开最害怕的驭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