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沈梦接着往下说,顾行山直接开口,语气里含着宠溺的笑意。
狗仗人势的沈万霖一听,眉头紧锁,用力握紧红酒杯,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
等着看沈清川被大佬欺压的沈尘、白薇和沈梦三人,则面面相觑,眼里都装着复杂的情绪。
世上只有两种人,一辈子都在低声下气。
一种是有良心的人,一种是没良心的人。
有良心的人一生都在赎罪,对父母手足,或是朋友,又或是路边的野狗野猫,总之,他们有赎不完的罪,道不完的歉,所以低声下气。
没良心的人一生都在逐欲,逐权势名望,或是情欲,又或是内心的低等匮乏,总之,他们有逐不完的欲,弯不完的腰,所以低声下气。
但所幸,花被没良心的人踩倒,有良心的人会将它们再扶起,所以这个世界才会一直有花开。
顾行山嗓音更柔:“清川,这里闷,辛苦你带我出去透透气。”
清川?!
沈尘一家三口惊得不行,看了看戴着墨镜浑身上下透着威严的顾行山,又看了看长得确实不错的沈清川。
这顾行山出的哪一套?谁会对竞争对手这么客气?客气到有一种柔情蜜意在里头?除非……
沈万霖实在按耐不住:“顾总……您……”
不想再跟人瞎扯浪费心情,沈清川直接扯过顾行山的鹰头手杖:“走吧,顾总。”
顾行山握着鹰头,沈清川牵着杖尾,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遇到台阶,沈清川只需提醒一句,顾行山也走得稳稳当当。
可走着走着,沈清川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沈清川在前头走着,眉宇微蹙:“我现在成了什么?导盲犬吗?”
顾行山在身后跟着,低笑一声:“那你,要不要叫我一声主人?”
主人?真是荒唐!离谱!无耻至极!
沈清川气得摔下手杖,长腿一抬,走到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顾行山站在原地不动,沈清川悠闲地长腿一搭,为报复,他朝顾行山嘬嘬嘬了几声,喊道:“喂!这儿!”
顾行山耳尖,循着声就撑着手杖,踱步走到沈清川面前,敲到了长椅的具体位置,顾行山坐到了沈清川旁边。
此时刚入夜不久,小暑节气,宴厅的后花园时不时会吹来一股股热风,好在,他们坐着的长椅,正对面不远处是宴厅大门,宴厅大门外头上方设有一排空调,将他们二人吹得凉快。
隔着宴厅大门厚重的玻璃,深清川看着宴厅内隐隐绰绰的华丽人影,直接开口: “顾行山,你参股了万霖表行。”
“嗯。”
沈清川用着满不在乎的腔调说道:“那你还说要和我做朋友。”
“投几个钱进去玩玩罢了,我只是参股,没有参谋,沈万霖的表行是赚是赔,我并不关心。”顾行山嗓音温和,偏头向沈清川这边,“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撤资,我的持股,就是你的持股,这是我和你做朋友的诚意。”
沈清川心想,顾行山诚意实诚,和他成为朋友也算是捏住万霖表行一根命脉。万霖表行是块肥肉,顾行山撤股,马上会有其他人咬上来,不如让这块肥肉装在自己盘子里。
心里有了盘算,沈清川闭上眼睛:“不愧是顾总,拿几千万出来玩玩,这份诚意顾总还是先收着吧。”
顾行山没有接话,片刻后开口:“听说沈老板能言巧辩,今晚大杀四方。”
沈清川叹了口气:“有时候能言也不是一件好事。我爷爷曾经教过我,万稳万当,不如一默。他说任何一句话,不说出来,自己就是那句话的主人,说出来了,自己就成了那句话的奴隶。我今晚说的很多话,都让我离沈家越来越远。”
顾行山:“那你为什么还说?”
“因为——”沈清川抬头看向月亮,“我从来不听我爷爷的话,哈哈哈哈哈——”
“清川,怎么和顾总坐外面来了。”
乔言从宴厅出来,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两人,于是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也坐了过来。
顾行山微微侧头:“乔言?”
乔言嗓音绵软:“是我,这么久不见,顾总还能认出我的声音。”
沈清川:“你们认识吗?”
乔言红唇牵起笑漪:“顾总之前去过我的音乐会。”
沈清川:“哦……”
顾行山:“乔总邀请的。”
沈清川:“哦……”
沈清川哦完之后,三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沈清川和乔言抬头看着月亮,顾行山偏头向沈清川这一边。
“月亮很漂亮。”
沈清川突然偏头看向顾行山,对他说道。
顾行山还是一如既往地正襟安坐,梳着大背头,英挺的鼻梁上架着沉黑墨镜,整个人凌厉,孤冷。
沈清川突然眉宇微蹙,心头泛起一丝疑惑。
他什么时候换的发型?晚宴时还是二八侧分。
顾行山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是吗?有多漂亮?”
沈清川看着顾行山,慢慢地说道:“很圆,很亮,很多云在从它身边慢慢划过。”
乔言偏头看向沈清川,嗓音朦胧起来:“美得谁都拥有不了。”
月亮很美,美得很荒谬,美得很孤独。
突然察觉到有指间触到自己的手,沈清川一愣,收回看顾行山的视线,低头看向乔言这边。
一只甲型修得柔而净的纤手,正一根根手指慢慢挪动着爬上沈清川的手。
这只手,动得雅而美。
沈清川佯作平静,抬头看向乔言,微风吹起乔言的发丝,乔言眸中含着波光和秋水,笑得柔情,明媚。
沈清川一时分不清,吹来的风,是空调的凉风,还是盛夏的热风,总之,他感觉到了炙热;他也分不清,吹来的风里,裹着的是顾行山身上的香水,还是乔言身上的香水,总之,熏得他有些迷糊。
“哎呀!在这呢!”
江白从宴会厅出来,突然扬声招呼三人,沈清川怔了一下,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乔言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江白眉宇间带着点狡黠,挤着坐到了沈清川和乔言中间。
四人安静,没有一人说话,两人在抬头看月亮,两人在偏头看着各自的月亮。
江白突然开口:“欸,顾总,你的名字,我们老板的名字,跟我们表行很有缘欸。”
乔言含着一丝讶异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江白伸出手指点着空气:“山,川,山川表行!”
沈清川:“你话有点多。”
顾行山:“话说得不错。”
沈清川和顾行山同时开口。
两人沉默了片刻,顾行山眉尾一扬,笑着说道:“这么有缘,明天我去你们表行提几只表。”
顾行山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此时说出的话更是听得沈清川心情大悦,于是他弹了一下江白的脸侧,也笑着说:“小白,会说多说。”
乔言看着三人玩闹,起身说道:“我先进去了,清川,顾总,我们有时间再聚。”
沈清川对上乔言眸中的碧波柔和,语调闲散地嗯了一声。
江白自乔言走后就不再说话,周围安静,沈清川开始斟酌起身旁的顾行山。
顾行山究竟是敌,还是友?还是打着交友旗号来下套的敌?
一旁的顾行山像是察觉到了沈清川的忧虑。
“沈老板,为表诚意,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顾行山开口,打断了沈清川的思考。
沈清川狐疑问道:“什么礼物?”
江白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语调悠悠:“可能是白色烟花吧。”
顾行山:“……”
“白色烟花?”沈清川看向顾行山,眸中跃着柔光,语气里噙着期待,“真的吗?”
沈清川问完顾行山又回头看向江白:“不过,你怎么知道礼物是白色烟花?”
“额……”江白听着沈清川纯洁无暇地发问,欲笑未笑,憋住了笑,“今晚大佬多,我先进去为表行的明天奋斗了,拜拜老板,拜拜顾总。”
江白溜得快,沈清川抓不住他,于是紧盯着顾行山。
顾行山沉默片刻:“嗯,白色烟花是其中一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