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宴这天,雨下得尤其大,整个世界蒙上一层闪闪的水光。
明夷盯着外面发呆。
吵闹得紧,雨点噼里啪啦拍打力所能及之处,屋檐底下打湿了一块儿。
“这楼会不会塌?”
她突发奇想问。
“应当不会的。”
清浅的嗓音淡淡拂过,每说一个字,那声音便更大些,更近些。
没转头,怔怔盯着同样漫进雨水的窗缝,上面绣着几朵合欢花。
裴令仪无奈皱眉,这人最近经常如此,动不动就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也不理人。
勾住明夷后颈,顺势坐在她怀里往后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在想什么?”
“没什么。”移回视线,明夷亲了亲裴令仪的唇,软软的,热烘烘。
拉开距离,盯着怀中人,爱意逐渐削薄,翻滚沉沉的黑水,她启唇,“你爱我吗?”
往人怀里缩着,听见这话露出小小的,清秀的脸,眼睛闪烁着狡黠,“你猜?”
明晃晃的躲避。
说罢,回到明夷怀里,脸贴住修长的脖颈,微微张唇,一口叼住细嫩的皮肉开始啃咬。
细碎,绵密,湿热。
配合着仰头,明夷盯着天花板,双眼迷离恍惚。
手还扒在窗沿,雨点细细密密打在分明的骨节,与青色的血管交相辉映。
嘀嗒。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这才分开。
白皙修长的脖颈泛着暧昧的粉红,东一处,西一处,密密麻麻爬了个满。
低头,是始作俑者欣赏的目光,自己满意的神色。
不自在拢拢散乱的衣襟,脸上罕见浮现不自然的神色,明夷眼睫半垂,认真道:
“我爱你。”
闻言,裴令仪猛地抬头,又渐渐低下。
娘亲说,眼睛是判断一个人的标准。
她甚至说爱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这怎么能算爱呢?
裴令仪知道自己这是在钻牛角尖。
虚情假意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爱”。
所以她钻牛角尖,笃定明夷的“爱”并不真,只是为了宽慰自己那可耻的心思,找到其中的平衡。
感情让她恐慌,也让她被宠坏了。
她说服自己,你看,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一拍即合,两相欢喜。
明夷长久地注视着呆愣的女人。
头发好像比初见时长了不少,乌黑浓密,铺散在床榻时,缠绕在一块儿。
她颤抖时,头发也跟着动,摇摇晃晃,上上下下,手撑在被褥,腿分开,跨坐,那截白得晃眼的细腰也上上下下。
可为什么谈及……
为什么要躲?
目光沉沉盯着那一头乌黑发,明夷想——
缠绕在脖子上是什么感觉呢,会窒息吗?
摸了摸脖子,上面依然残留着滚烫的余温。
会死吗……人会有这么脆弱吗……
她好像要分裂成无数个,脑袋好像要炸开来,蹦出脑浆,糊人一脸,流在缠绵的床榻,温暖的被窝,冰冷的地面,一直流啊流,蛆虫爬满整个屋子,肆意在她的躯壳上狂欢。
再看裴令仪时,她也扭曲成了无数个,模糊而黏腻,浑身爬满不明的绿色液体,细看时依然在密集蠕动,那是蛆虫爆开的尸体……吗?
原来蛆的血液是绿色的,但它表面好像是白色,不对,也许不是绿色,它们爆浆好像更丑一点。
明夷死死掐住手心,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功效微弱,聊胜于无,她起身,将手猛地砸在窗边,水洼下陷,溅起零星几滴水花。
身子一颤,裴令仪手指蜷缩,思衬两秒,上前两步把搁置在窗上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入目是一片血淋淋,看不出究竟伤了哪里。
再看手的主人,面无表情,神色冷淡,仿佛感觉不到痛。
“我去找药来。”压抑住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裴令仪控制表情,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那人静静地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她推开门时,轻声开口:“最后一次。”
微弱的声音淹没在交响而起的雨声里,裴令仪顿了顿,迈步向前。
最后一次,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对着湿透了,逐渐变得透明的合欢花,明夷小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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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地上清理起来也不算特别麻烦,裴令仪捧着明夷的手冲了清水,又洒上金疮药,动作有些大,明夷也跟个木头似的没吭声。
“以后别这样对自己。”裴令仪冲洗着手,对着水盆里的倒影,目不斜视道。
她心里其实有猜测,或许这个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二皇子,脑子有病。
不是骂她,是真的那种。
但她没问过,也没说过,只觉得保持现状就很好。
可现在……好像出了些问题。
那一瞬间涌上的愤怒做不得假,后来,四肢百骸都渗着冷。
她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