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好似泡腾片,在不知名的液体中产生剧烈反应,于此同时我也在消解,融进液体,它中有我,我将它的色彩染成我。
我心中莫名安宁,像是本该如此。
但那抹黑色打断了这一切,我看着它毛绒绒的身体在离我越来越近,我想伸手去够,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它眼睛的颜色很熟悉,就像我一样,就像“我”一样,灿烂的、让人无法理解的颜色,形似黄金的颜色。
不知为何,当看见它时,我那平静无波的情绪再也无法维持,我想抓住它,我想抱住它,我想起在那温暖的阳光下,我与伙伴们的合影,我抱着它坐在中间,那时的笑没有一丝虚假。
我明白的有点太晚,我现在才明白那是幸福,被亲人伙伴拥抱、一起说笑玩乐、共同经历险境彼此扶持,以及伙伴们对自己的挽留不舍……我才明白,我才明白这是我一直看不懂的情感,是幸福与牵绊。
一想到我现在要消失,可能永远无法再见到他们,可能遗忘此时的感触、过往的回忆,我的心底就酸涩起来,我第一次知晓何为恐惧,何为真正的死去。
我紧紧盯着幸运离我越来越近的身影——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救救我!!!
然而它只是撞进我的胸膛,接着像液体一般包裹起我,我与它混杂揉合接着融化,化作一整池的水,在听见有人高呼祂的名讳后兴高采烈地化作雨点,落在那石膏塑像之上。
我与塑像融合,我是它,是它,也是它,浸染着,最终还是我,我的面容是流动的黑暗,是冷玉,也是无法数清的眼;我的色彩是蓝,是金,也是无法再被描述的极致绚丽与诡异……啊,我彻底明晰了,我是祂啊。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意识沉沦——利索卡托维亚便降临于此。
一切感触回忆与思考隐去……
时间不过流逝一刹那。
——
知识文明无尽的光芒,穿过无极之门,有塔维尔·亚特·乌姆尔带领,利索卡托维亚直接见到了祂。
虹色的光辉流动、旋转、扭曲又消散,附于球体之上,球体们不断变换着大小,紧挨着,聚集着,分裂又散开,接着新的球体分裂而出,挨着它的大群体,过了不知多久再次散开,周而复始,邪恶不详又骇人,同时自成一派又显得难以触及。
祂是无限是终极,是与一切存在那无边无际的范围中赋予一切生机的终极本源相联在一起——最终,这是一个没有限制,同时也超越了一切奇想与数学逻辑等等的绝对范围的存在,祂是宇宙智慧的源泉,掌握着太初,观测着无尽,祂的视线落下,哪怕没有情绪,也带着险恶的意味,这就是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者、门之钥——【犹格·索托斯】。
塔维尔·亚特·乌姆尔的身影消隐,伊莱亚里特那覆盖身体的织物下伸出透明细长宛若水母的触肢,祂对着利索卡托维亚摇了摇触肢,身形也消失不见。
祂是否还存留一丝人性?或是这般拟人的动作不过一时兴起?没人清楚,看见这一幕的利索卡托维亚与犹格索托斯也不会在意。
现在这偌大似星海的无量空间中,只余利索卡托维亚与犹格索托斯,这两位古老的神明彼此俯视,祂们不曾动作与言语,于是只有无穷无尽般的寂静蔓延于此。
最先打断这寂静的乃犹格索托斯,祂的声音空灵悠长,似老者也似碎掉的肥皂泡,祂看着还不够完全的利索卡托维亚,那古老神秘充满智慧的语言在空间里游荡。
“这一个走了很远。”
利索卡托维亚的声音听不出情感,永远明亮似清泉:“他是走的最远的一个,他已明晰我想要的。”
犹格索托斯对祂言:“你想要什么?”
利索卡托维亚没有给出回答,对神而言,这些命运织网最终通往的结局也不过是消遣,那得到人性与感情的投影最终会如何也全凭祂的心情——伊莱亚里特便是如此处理。
犹格索托斯再问:“你可觉有趣?”
利索卡托维亚也没有回答,祂不觉有趣,也不觉无趣,作出这些不过兴起,也包含着探究。
祂将投影投放到许许多多个文明,许许多多个时间中,它们有的早早逝去,有的不成样子,还有的茫然一辈子,哪怕接触到外神也不过是被疯狂吞噬。
祂想了想,觉得是自己设定得不够准确,安排得不够缜密,于是,祂布置了一个一定能到达结局的故事大纲。
投影的血缘、背景、亲人、朋友,对方要相遇的每个人要经历的每件事,祂都早早定下,细细划分好。
最终祂投下投影,最真实的,将周围一切视作尘埃的那个祂。
犹格索托斯不再言语,祂总是如此沉默理智,在这场父神的飘渺之梦中,只有祂总是如此清醒。
利索卡托维亚曾经也清醒过许久,现在祂开始沉沦、厌倦起来……或许某一天自己的投影会遇见父神的投影呢?想到这,祂便好似听见黑暗信使那刺耳的尖笑。
两神再度对望,不再用声音交流,这才是常态。
冷漠令人难以琢磨的交流方式使寂静再度延伸,直到利索卡托维亚的身影散去,才算是这次会面的结束,在这辽阔无际的繁星背景中,再度只余犹格索托斯俯视着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