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照砚眯了眯眼,“休要胡说,帖经这么简单的题目,我为何要给你透题?”
于皋向前一步,捉住了戚照砚襕衫的衣角,“是您说看在我舅爷的面子上,为我通融一番。”
旁观许久的郑载言冷不丁地问了句:“你舅爷?”
于皋两行浊泪就这么淌了下来,“学生是陕州人士,舅爷是当今秘书省少监章绶。”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话一出,更在无意间将戚照砚的罪名坐实了几分。
戚照砚三年前入秘书省后,一直和章绶以师生相称,章绶是陕州人不错,如今他的外甥孙入春闱,戚照砚承他的人情在考试上略作通融,倒也符合情理。
章绶前不久才被卷进定州一案中,后来是长公主拿出郑惜文和朱成旭的往来通信才为他洗脱罪名,而戚照砚此次任贡举主考官又是长公主荀远微力排众议定下的人选,于皋恰恰在此时和两人都扯上了关系,最终又都牵上了廷英殿那位。
周遭一时一片死寂。
被集中到院子里的考生也都面面相觑,不敢出一言以复。
值守在尚书省内外的禁卫军都是从四府十二卫中随意抽调的人,而这件事甫一事发,礼部尚书萧邃就找到了萧放川放进来的亲卫,将自己的令牌交给他,嘱咐他速速进宫将南省的事情通报长公主和太后。
亲卫不敢耽搁,拿了令牌便进了宫。
好在天刚刚擦黑,宫门还没有落锁,禁卫穿着豹骑卫的甲胄又拿着萧邃的令牌,一路倒也畅通无阻,到了廷英殿。
荀远微亦将将用过晚膳,正在批阅劄子,心中却隐隐生出不安来。
春和推开殿门,匆匆走到她案前,“殿下,尚书省出事了。”
荀远微手中的湖笔一顿,她将笔搭在砚台上,“是贡举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春和点了点头,表情凝重:“考场出了考生携带夹带作弊,萧尚书派来的人只知道这些,但情况确实刻不容缓,还请殿下和太后娘娘做决断。”
荀远微闻言,立刻起身,春和立即将裘衣递给她。
远微一边走一边吩咐春和:“你找个信得过的,嘴严实的,将此事通报嫂嫂,除此之外,消息切切不可走漏。”
春和明白荀远微的意思,踅身便朝廷英殿内走去,找宫女去蓬莱殿通报萧琬琰。
好在廷英殿离南省并不算太远,荀远微疾步大约一刻钟便抵达了。
南省附近已完全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
看到长公主驾临,把守的兵士皆行军礼以相迎,而后主动为荀远微让开门口的位置,为她打开了尚书省的大门。
荀远微提起裙角走上台阶,跨过门槛绕过回廊后便到了尚书省的院子里。
才只是远远地看见挤在一起的人群,便听到了杨承昭的声音。
“戚照砚,殿下不以你罪身将国家选才之要职委任于你,你怎可做出此等徇私枉法之事!”
荀远微心下一惊。
戚照砚行舞弊之事?
她不敢相信,也不会相信。
她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戚照砚去做出这样的事。
徇私?怎么徇私的?贡举出事,今日不过是第一场帖经,先前来通报的人只说了是有考生携带夹带。
难道是题目被透露了?
无数的猜测从荀远微心中闪过。
杨承昭的声音不算小,远微隔着一条长廊都听得见,更何况就在面前站着的诸位学子。
她加快了步伐。
“我等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贡举如此重要之事竟叫一个有叛国之嫌的伪君子把持!”
“本以为他有才华是真,却没想到会做出这等令人不齿之事……”
荀远微赶到的时候,被带离考场中断考试的考生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于皋被押在阶下,戚照砚只着一身单薄的的深绿色的官袍,脊背挺直,一言不发。
“尚书省内,喧哗造次什么!”荀远微赶到,厉声制止,说话间顺手从一边的禁卫军腰间的剑鞘里抽出一把剑,直直插进砖缝。
议论声戛然而止。
荀远微这才看向几位考官,也没有让他们行礼,直接问:“发生了什么事?”
崔延祚和郑载言自然不说话。
杨承昭看了萧邃一眼,似乎也在斟酌。
萧邃便朝远微叉手,将方才的事情客观地描述了一遍。
其中有位考生大声道:“殿下,还望您为我们做主!勿让天下学子寒心!”
荀远微的目光停留在戚照砚身上,问道:“是你吗?”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戚照砚点头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