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理直气壮,“孤平日里也只爱玩这些,难得碰上元宵佳节,这才请傅大少爷上府一聚,还有,烦请不要和长欢姑娘说,孤是要面子的。特别是你,小墨竹,记住了吗?”
墨竹连连应好,他实在承受不住二皇子殿下的荼害了。
“傅大少爷现在是大鸿胪丞了,也是朝廷重臣,却能抽空来陪孤,孤觉得你这人不错,往后有事,尽可来寻孤。”晋洛雲拍胸,皇家风范尽显,殊不知对方对他避之不及。
傅知许面上不显,欣然告辞。
回府的马车上。
墨竹瘫坐在一边,也不顾忌傅知许就在身侧,他想:若有下次,少爷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但我绝不会再来二皇子府了。
傅知许闭目,心中叹息:若是不用赴约就好了。
然而,月上中天,元宵节即将结束,明日仍需上朝、上值,而且长欢不会随行。
谢长欢躺在床榻上,暂未入睡,直到绿萝轻声敲门,“谢护卫,大少爷已回知言苑,”她这才安心进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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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长欢难得赖了会儿床,闲着无事的日子真是舒适。
晨间,她在清和苑练剑,整整练至午时,待更好衣裳,用过午膳后,才悠闲地出了傅宅,去赴祁怀瑾之约。
她想:希望怀瑾挑些简单的曲目,不然要是我不会,那可真是出丑了。
小院里,祁怀瑾已亲手擦拭好凤鸢古琴,他虽不擅琴技,但懂品鉴,他想长欢会给他一个新的惊喜。
言风亲自守在院外,将客人引入书房,“谢姑娘,有事您叫我,我就不进去了。”
谢长欢推门而入,祁怀瑾颔首相迎,“长欢,你来了。”
他正坐在琴前,指节如竹的手轻挑琴弦,深邃的目光却落在来人身上。
“怀瑾也会琴?不如我先来点首曲子吧。”谢长欢蹲坐在琴的另一侧,与祁怀瑾相距不过咫尺,俯身坐下时空气流动,卷起了若有若无的清香,是新换的裙衫上的熏香。
“长欢可别取笑我,怀瑾于琴,毫无造诣,只是在此处恭候你的大驾。”祁怀瑾欲起身,将位置让出来。
“怀瑾,这琴,是凤鸢古琴?”
凤鸢古琴,只存在于传说中,据说是由数百年前的琴师制作而成,以一段偶然获得的千年梧桐木为琴面,琴音卓绝,不似人间之物。
谢长欢虽这样问,但她几乎能确定,因为琴面之上刻有古老的文字“凤鸢”,且这琴工艺不凡,纹理梳直,近看还富有光泽。
她感慨道:“可青遥师父都说这是传说之物。”
凤鸢古琴是祁家之物,百年间都长存于浮玉山下,无人奏响。这琴是无意之中被言风带来的,毕竟祁家库房里的古琴不只有凤鸢,言风不懂琴,只随意挑了把。
祁怀瑾早已备好说辞,“长欢,这确是凤鸢古琴,是隐阁之物,既要配你的琴音,当然不能用凡物。”
隐阁属于祁家,说来也不算骗人。
谢长欢轻触琴弦,清脆凤鸣之声跃出,“怀瑾,难道这千年梧桐真是凤凰栖息之地?”
祁怀瑾淡笑,“长欢,这我不知,或许只是琴师造琴手艺高超,才得此琴,你快来试试。”
两人换位,素手轻弹,一首阳春白雪跃然指间,有万物知春之生机,也有雪竹琳琅之凛然[1],这是谢长欢最拿手的曲目,也应了此刻之景,寒冬退去,万物复苏。
许久未弹奏,谢长欢将心神全然投注于琴弦之上,起、承两部音落,她抬眸,撞进了祁怀瑾温柔得要将人溺闭的眼睛里。
恍神几许……幸好这曲子奏过千遍,音未错,心已乱。
而祁怀瑾,一时不察,爱意外露,他不知晓,长欢是否知道了,因为方才,她好像也慌了神。
谢长欢闭目凝神,再睁眼,将刚刚的插曲忘记,她希望,她的猜测,是错误的。
一曲毕,祁怀瑾鼓掌,谢长欢也昂首,示意对面之人来夸。
祁怀瑾笑出声,“此琴音难遇,谢姑娘这般琴师更是难求!”
“不过,这便是只知皮毛的水平吗?那怀瑾倒真是疑虑了。”
这槛是过不去了,谢长欢微笑,“怀瑾,我向你道歉,当时所言有失偏颇,往后面对怀瑾一定谨言慎行。”
祁怀瑾赶紧摇手,“不不不,怀瑾再不提此事了,长欢虽谦虚,但师承青遥大师,你的琴技当世确实难寻对手。”
“还有兰亭诗会那日,弹琴赋诗得众人称赞的那位姑娘,全然不及长欢半分,怀瑾所言句句属实。”
祁怀瑾夸人的同时,还不忘损人,生生把谢长欢逗笑了。
随后,谢长欢又奏了一些祁怀瑾点名要听的曲子,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曲目,清月吟、摇光引、小桥流水,祁怀瑾听得认真,连屋外的言风也搓着手站在寒风中听曲。
一曲又一曲,手指翩飞,谢长欢渐渐找回了抚琴的感觉。
祁怀瑾突然开口,状似无意,“长欢,听闻傅家大少爷最喜弹琴赋诗,为何你在傅宅无琴?”
谢长欢随口应道:“公子喜琴,又不是我喜琴,自然无琴了。”
“长欢在傅家不曾碰琴吗?”
“嗯,所以有些生疏了。”
问及此处,祁怀瑾不再多问,但他心中已有答案:面前之人师从青遥大师,于琴一道造诣颇深,却未曾在傅知许面前展露琴技,而此刻,她在为我弹琴。
或许长欢做傅知许的护卫,有我不知晓的原因。
曲毕,好不容易能歇息,祁怀瑾准备了满桌子的点心和小食,非常贴心,长欢也不客气,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怀瑾,其实我不爱弹琴,若不是青遥师父,我许是不会学琴。”谢长欢初次袒露心声,只对祁怀瑾一人。
幼时,她先拜沈老头为师,两年后,青遥师父偶然入府,她不过是不小心偷听了一曲,就被抓去学琴了。
青遥师父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不过常常皱着一双眉,只为了让她多学几首曲子,以传承衣钵,她拒绝不得,只能乖乖学,但其实她更爱手中执剑,命在她手,无人可夺。
祁怀瑾这才知晓,还有这般缘由,他能想象到小姑娘因为心善,苦巴巴练琴的模样,一定很是有趣。
“那现在呢?青遥大师不逼着你了?”祁怀瑾倒了杯茶水,给她润喉。
“青遥师父恨我对琴无意,说是要去给我找个师弟师妹,我许久未见过她了,不过我觉得公子倒是很适合做她的徒弟。”
“傅大少爷?”
“是,公子于琴一道很有天赋,我之前还想过介绍他们认识呢,只是不知道现在青遥师父有没有找到心仪的徒弟。”
谢长欢有些想念青遥了,抛开练琴之事不谈,她很喜欢青遥。
某人内心:希望青遥大师已经寻到要找的人了。
两人正谈得兴起,谢长欢突然放下手中的点心,“糟了,我要去接公子下值,怀瑾,我先走了。”
谢长欢擦了擦手,没等祁怀瑾回答,直接从小院内运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