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观他这副神态,心下了然。
她轻轻的拂开影嵇门那姑娘搀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说道:“这门生意只怕会比你想的还要牵扯广一些,若你想退出,趁现在还来得及。”
林尧紧盯着影嵇门那姑娘。
那姑娘见状,咬了咬唇,向着迟玉看了看,又望着林尧瞧了又瞧。
她知林尧这是在赌,赌影嵇门是否还有江湖道义。
此事不是小事,能让启枢门掌门都流露出这表情的,只怕事情不会小,真要为了一桩生意牵扯进去吗?
可事到如今,真又能抽身吗?
都已经有人打着影嵇门的由头行事了,若一味躲避,真能求得安稳吗?
她揣度了又揣度,迟迟下不了决心。
林尧也不着急,她就这样站在那静静的候着,站久了,毕竟还带着伤,她的身子略有些晃荡不稳,她不也犹豫,转身就寻了一大树倚靠着,然后继续站着等那影嵇门姑娘的决定。
高处的迟玉长叹一口气,舌头顶了顶腮,看着那影嵇门姑娘的纠结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望向树下那一脸状似任凭君抉择,无论什么结果都可以接受的林尧,心中暗叹道。
她今日这局,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也不知算计了多少人,一箭了多少雕。
这人真是,迟玉咬咬牙将剩下的三字抿于唇齿间,多狡黠!
林尧话里的意思是由她们自己选择,但话外又哪有选择的余地啊。
她这是在逼着那影嵇门下决心,斩退路。毕竟生意这事可一点都不可靠,若是有人半途毁约,届时就算拼了命咬下些赔偿又有何用。唯有共同进了这局,共同知晓了那天大的秘密,这才能风雨共济,与她一起一条道走到底,再无可退之处,再无其他可乘之舟。
那姑娘思忖良久,最后目光定格在不远处散落了一地的三角双镖上,这才开口道:
“迟掌门,说吧。”
迟玉看了林尧一眼,直至此时,林尧那挺立的肩膀此时才有了些微的放松,衣裙的下摆有了微微的晃动。
看来,也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有把握嘛。
他捏紧了那信条,一抛,丟至那影嵇门姑娘怀中,这才开口道:“阿七追踪那虫子而去,最后发现停留的地方是……工部军器监。”
“虫子?靠谱吗?”“工部?!不是户部吗?”
又是异口同声的两女子声音,前者是影嵇门那姑娘,后者自是林尧。
林尧三两下向前,夺过影嵇门姑娘手中的信条,一边回着那姑娘对于虫子的疑惑,“靠谱,有一种虫,名‘球妇潮’,喜梨香,擅追踪。你若喜欢,下次我可以送你点,你拿回去研究研究。”一边对着那信条再三观之,而后林尧眉心紧皱,若有所思。
影嵇门那姑娘连连点头:“好啊好啊,等等,不对,我知这事应牵扯甚广,但没想到会牵扯到朝廷,而且还是六部之一,这回麻烦可大了。还有,你刚刚说的那句‘工部,不是户部吗?’这话何意?这与户部又有何干系?难道?”
那姑娘的眼睛逐渐瞪大,喃喃道:“难道,户部也参与其中?完了完了,六部牵扯进两部,你这条贼船岂止是大啊,简直可以称得上大无边际了,弱弱的问一句,我现在跳船还来得及吗?”
林尧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那姑娘看向迟玉,迟玉抱着胸,也摇了摇头。
“呜呜……本姑娘真是马失前蹄,上了一条贼船啊。”
林尧被她这模样逗笑了。
因结果与自己所想竟然有出入的诧异感与担忧感被这姑娘这么一闹,反倒瞬间烟消云散。
林尧将自己此前为何会猜疑户部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她叹道:“我本以为只一个户部参与其中,但现在看来,怕是户部和工部皆参与其中,另外,还有一件事……兵部,可能,也参与其中。黄关镇当初的守备军接令撤离,只怕就是兵部下的令。六部去三,这事怕是想小都小不了了。”
前路多艰,何其困难!她长叹一口气。但转瞬想起黄关镇的惨状,林尧眼望烈阳,仅余满腔的怒火与复仇的热忱。
那些以权势为盾、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纵使只手遮天,也抹不去天地间回荡的呐喊声。
林尧暗下决心: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让罪恶曝于烈日之下; 纵使长夜无尽,也要以骸骨为薪点亮黎明。
再艰难,也得行,不公之事不应也不能被掩藏。
三人商讨过下一步行动后,便不再停留,各自准备施展轻功回去部署。
迟玉见着林尧身上的伤,犹豫半晌,行至她跟前想护送之,被林尧拒绝了,独留他自己在风中望着那独自远去的背影凌乱。
那影嵇门的姑娘见状,挑眉悄悄问道:“迟掌门既是债主,又为何如此帮助那欠债的人呢?只是为了那五万两白银吗?”
迟玉摸了摸身旁的鹰,给那鹰顺了顺毛,答道:“没办法,有些人欠我的是银,我欠有些人的却是情。钱债好还,情债却难还。”
“你……欠她,情债?”那姑娘不可置信的指了指林尧逐渐消失的背影。
迟玉见这姑娘误会了,也没辩解,只是饶有兴致的点点头,随后脚尖轻点几下,就消失在了此间山林。
这下,留在风中凌乱的便只有那影嵇门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