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江月白几乎夜夜扰她清梦,只是都不似昨夜的抵死缠绵,稍稍平缓的情绪又迎来强烈的反扑。
寒衣节那天,她望着漫天大雪,刹那间只觉得喘不过气,只想逃离熟悉的一切,逃离青山,逃离安北。
并未想好去哪,恰巧刷到一则冰天雪地的视频,便循着视频里的地方去了。
本是随意而为,可夜幕下梦幻斑斓、巧夺天工的冰雕却是真的带来了平静,也让她生出了旅行的兴趣,往日总是宅着的她,这阵子走走停停看过不少风景。
漫展的事是一早定好的,即使没了江月白还是要履约。
当初破例答应梦想岛主办方出席漫展,除了想给江月白个惊喜见面,还有另一层原因—漫展举办地是江月白待了近十年的S市,想来江月白应该会更高兴。
可……
将来戛然而止,过往历久弥新。
她凝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落入时间长河,主办方工作人员的电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林念之合眸收拢散开的思绪。
收拾妥当后,她点了根烟站在露台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等来接她的工作人员,丝丝缕缕的烟雾被海风带向北方,飘进陷入沉睡魔咒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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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北柏要来梦想岛!!!为什么他们不提前宣啊!!!啊啊啊啊!!!”
余曦和朋友出门晚了,火急火燎赶到漫展门口,余曦正捯饬她帅气的假发呢,身旁的朋友激动地掐她胳膊。
“什么?!!”余曦停下手,瞪着眼睛。
“那儿!你这眼睛是出气的啊!?”朋友给她指了指边上硕大的广告立牌:「梦想岛年度神秘大咖—北柏空降首签···」
旁边的“钱多多”首发周边和最新的《芷云游》实体漫画已被抢空,余曦愣了一分钟,才回过神,然后着急忙慌拿出电话。
梦魇中的江月白,眼角划过两滴泪水,无知无觉挂断电话,不消半刻手机又继续聒噪响。
她惶惶然睁开眼,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平复心内的恐慌不安,半晌才耐着性子接通电话。
余曦的抱怨劈头盖脸,“姐!嫂子来漫展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我什么都没带!”
“你说什么?”大半个月头次听到林念之消息的江月白,空了的心瞬间盈满,浑身的血液都似在燃烧,连滚带爬起身下床。
余曦也是在不久前和江月白的联系中,才知道北柏是她喊了好几个月的嫂子。
与江月白不同,她是忠实的北柏漫画迷,从暗黑悬疑的《信仰》到大女主无限流的《芷云游》,她差不多都能背下经典台词。
这些年,北柏从不出席签售会,偶尔有工作人员晒出的绘签书,能被炒到五位数,她央着江月白帮她向嫂子要本特签的《芷云游》。
江月白让她等一阵,她这等到现在是啥啥没有,能不怨吗?
“你在哪儿?地址!”江月白风一样冲进浴室。
江月白现在不像以前每天九九六,余曦想来她肯定会跟着女朋友。
她没从江月白焦急的语气察觉出什么,吊儿郎当道:“我在漫展啊?你不在吗?”
“不在,地址发我,我来了找你。”不等余曦回话,江月白掐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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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因为不喜欢接触公共交通工具的座位,江月白宁愿选择更久的火车高铁也不坐飞机。
如今坐在飞机上,她没有其他感受,只盼飞机可以更快,一呼一吸间就带她越过千里。
她不停在微博搜索余曦发来的漫展信息,忽然刷到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发如秋日里的枫叶,泛着柔和暖春般的光。
明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伏案抬眸,唇带浅笑的瞬间,神秘不羁,美得含蓄又张扬,宛如点亮墨渖垂天的星河。
江月白望着照片上的人,眼底不禁氤氲起雾气。
公共平台的照片自然不止被江月白刷到,词条「北柏」迅速冲上热搜。
此前画手北柏也多次登上过热搜,但都是因为作品,这次却是因为惊人的美貌。
江月白穿越千里万里终于赶到漫展场馆门口,只可惜半步不得前。
她来时穿得厚,又燥又热,脱下大衣拿在手里,被人群挤着往前走。
望见正要上车的人,她的呼吸淹没在声声嘈杂的“北柏”中。
车窗缓缓降下,林念之侧头浅笑挥手,眼帘微动,余光似乎在人群里扫到个熟悉的身影,顿觉扫兴,她收回视线没再看向车窗外。
「北柏」冲上热搜后,更多的签售照片被释出,恰逢周六,附近许多认识不认识她的人都赶来凑热闹。
顾及消防原因,漫展还在继续,北柏的签售提前结束。
车尾消失在视线中,江月白提起的心瞬间被抛下。南乔甩下的那句“她不缺你的喜欢”,像不停歇的耳光,重复抽打着江月白。
许久,人群渐渐疏散开,江月白却浑然不觉,只呆呆望着空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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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欸!给你看我的特签!”
人群散开许久后,江月白联系余曦,正准备回学校的余曦让朋友先走,循着江月白说的位置找过去。
天穹如洗,蔚蓝无垠,午后的太阳晒着隐隐有些热意。
江月白右肩松垮背着个单肩包,左手虚虚拎着大衣低头站在路边,惹眼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颓然沮丧。
不少路人当是某个coser在凹忧郁造型,只有余曦看出她是真气色差。
不过,余曦这会儿还没从兴奋中回神,想炫耀的心思更重。
江月白接过余曦的书,眷恋凝视着潇洒的「晨曦暖暖」和飘逸的「北柏」的手写字迹。
指尖想抚又怕弄坏,咽下涌到喉间的酸涩,慢道:“书可以给我吗?”
林念之从她的世界消失得太突然,太彻底,以至于丁点跟林念之相关的东西,她都想珍藏起来。
余曦迅速夺回自己的书,眯眼看江月白,“我还忘了说你,你吹什么嫂子是北柏,我去签名时,悄悄问她认不认识你,她说不认识,她网上现在很火的那张图就是我问她时被人拍的。”
江月白空了的手僵硬放下,望向川流不息的街尾,“嗯。”
余曦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蒙,眼尾抽了抽,“那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还想白嫖我的书!这可是我花了大价买来的!”
等不来江月白回话,她又笑,“不过,北柏老师人好好,我本来想借你套近乎要个To签,她不认识你也帮我签了,随便几个字还带着我的小名,哎呀真幸福,嘻嘻~”
江月白出声打断她,“你能打听到她住哪儿吗?”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你不会变态到要跟过去吧?你是私生饭春秋大梦的那种梦女···”
余曦比江月白低点,仰头怀疑地打量江月白,虽然以她对江月白的了解,江月白肯定不会是跟踪狂,但之前江月白提起北柏是女朋友时确实情真意切,可被当事人否认了,她不得不怀疑。
“她认出你了,她知道你叫阿暖的。”江月白扫她一眼,简明说了原委。
“嘶—!我也不知该同情你还是骂你,要是我看见我女朋友和人暧昧不清的照片,还亲眼撞到她陪前任去上坟,我能当场给她埋了,你等着滚钉板吧,你说你搞的这叫什么事,嫂子把你蹬了,还给我签名,偶像中的楷模。”余曦咋咋呼呼没少批斗。
“嗯。”江月白越听越羞愧恐慌。
见江月白萎靡如枯槁,余曦噤声又劝:“算了算了,但愿嫂子会原谅你吧,先回去休息会儿,你现在这模样真是够埋汰的。”
舟车劳顿一整天,江月白此刻的形象虽不至于埋汰,但也当得上风尘仆仆,对比她以往的形象确实有些潦草,被余曦说了后,她洁癖的毛病瞬间发作。
余枫晚去世后,江月白搬去陪余曦住,回到余曦家,她轻车熟路直奔浴室。
余曦藏好自己的特签书,想起江月白泛白的唇色,上前敲了敲浴室门,“姐,你吃饭没?”
“没有。”她接到余曦电话,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吃饭喝水。
余曦平时住学校,周末偶尔回家,知晓江月白挑剔,她线上买了食材。
江月白从浴室出来时食材正好送到,她去厨房简单弄了点吃的。
余曦窝在沙发上刷微博打发时间,漫展和北柏相关的热搜有好几条,她轮换着看,不期然刷到了一条粉丝偶遇林念之的微博,只是背影,她拿不准。
“姐,嫂子好像在海边,有人拍了照,你来看看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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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之婉拒了主办方的饭局,想着回房间补觉。
她住的酒店临海,途径酒店大堂,瞥到明媚的阳光落在酒店的景观瀑布上,水光粼粼。
她顿住脚步,四处看了看,最后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悠悠去了海边。
海风拂面颇有自由的味道,脑海里却止不住浮现江月白的身影。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走,喧闹的人声混着海浪涌动的声音,她却始终静不下心。
忽的,爆米花可爱帅气的模样挤进脑海,细细想她养爆米花的这大半年实在是失职,她怀着愧疚登上私人微信,联系吴默然。
北柏:【在家吗?想看看我的崽】
与S市的艳阳高照不同,安北这会儿朔风飘雪,吴默然窝在家享受温暖,收到林念之的消息,急吼吼拨了视频过去。
“林小北,你这阵儿跑哪去了?”。
吴默然在家时,与在外精致的形象不同,头发炸炸的。
林念之烦乱的心,因为她的毛躁问话和形象平静不少,笑说:“在S市,参加漫展。”
“哦!对对对,我今天看到热搜了,你不是坚决不露脸吗?怎么改主意了?”
不是很想讨论这个问题,林念之转移话题,“我崽呢?”
吴默然移动镜头,爆米花在沙发角落睡成一滩,“你家崽怪难伺候,我每天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它,摸都不给我摸一下,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猴,真气人。”
她说着,又狗狗祟祟凑过去偷袭爆米花。
尾巴根被刺挠了下,爆米花瞬间起身转移阵地,不忘留下嫌弃的眼神。
“你看!就这样。”吴默然切声告状,想起什么又说:“哎,小北,你跟江月白怎么了?她最近找你找疯了,之前还想把爆米花接走,我怕你抽我,没敢答应。”
江月白今天出现的频率太高了,先是梦里的一如从前,后来在签售会被巧遇的余曦提及。
她记得从江月白手机上看的照片,江月白提说过余曦想要特签书,她答应了但还没来得及履行,今天多写的四个字也算是兑现。
承诺不兑现就是谎言,她讨厌谎言。
这会儿又从吴默然口中听到,她眼底不自禁划过一抹嘲讽,呼出口郁气,轻飘飘道:“一拍两散。”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她说你好像误会什么事了,想找你解释。”吴默然悄摸调和,最近江月白看着跟要碎了似的,她起恻隐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不属于你的,何时都不会属于你,牵强的靠近只会破坏美感。
所以,有没有误会并不重要。
林念之眺望天海一线的地方,淡淡道:“无所谓了,不想提她。”
无论何时何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好友的感受,屏幕里的林念之白衣长发随风轻舞,看似快意潇洒,但眼底的落寞并未掩尽。
吴默然转口轻松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出来发现挺好玩的,多玩一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林念之有工作电话进来,吴默然劝说她别再失联。
林念之应下便切进工作电话,媒体的电话,想找做个小专访,吵闹的环境不易沟通,加之频频遇到粉丝,她索性回了酒店。
江月白看过照片,便急匆匆赶来海边,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熟悉的背影浮在眼前,红发翻飞如焰,身后一串浅浅的脚印。
可如今,脚印早被海浪衔走,熟悉的身影不知所踪,仿若那张照片只是惊鸿掠影,照片的主人,也只是一个有时限的美梦。
迟到,逾期不候,从未如此具象化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