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点事。”
“小的我给你拿个袋子你装一下,大的你用推车拉回去吧,本来可以送货上门的,但你的订单备注了自提。”
江月白把小快递整齐装进袋子,又举起大件猫爬架试了试。
就说这点重量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她还不信她。江月白看向笑盈盈的老板,礼貌道:“谢谢了,不用推车,我拿得了。”
走出驿站前她成竹在胸,可才至半途,便感觉越来越吃力。
猫爬架是实木的,单是一百多斤的重量对她而言不算多,但为了安装方便,架子半成品尺寸过大,不方便手臂持续施力,更别说她手上还要拎一包。
江月白累得气喘吁吁,无奈放下手中的东西休息,纠结要不要返回去借车,又觉得自己向林念之夸下海口,好说歹说都得凭自己双手拿回去。
她检查一番,觉得快递箱还算厚实,便两手拖着箱子往回拉,光秃秃的箱子,手没有借力点,单单捏着边角拉起来更吃力,吭哧瘪肚好不风光。
林念之款款而来,打量一番某人额上挂满的细汗,玩味道:“怎么和快递深情对望起来了,在研究怎么吃吗?”
“嘿嘿,北北,你怎么下来了?”
林念之但笑不语。
江月白尴尬着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不让猫爬架送货上门呢?”
“不是吗?忘了。”
江月白忽的灵光乍现,开心问:“你是不是准备喊我拿快递?”
“不需要,你非要顾左右而言他吗?”林念之敛起笑容。
江月白也收起嬉皮笑脸,“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这个是有些难拿。”
林念之早知她喜欢犯轴,这次被坑了钱,宁愿跑去陪酒也不求人。
早前江月白醉酒那晚,在她耳旁絮叨过不少往事。虽然她无法感同身受江大海去世时江月白的难过,但却是真心疼。
所以同学聚会那晚本不欲喝酒的她,才会出言拦下那杯酒。
Fit暂时也只是欠钱周转,就算不是找她,找桑榆也不至于借不出钱,只能是江月白自己死倔逞强。
林念之气她,语气有些严肃,“江月白,量力而为,没有哪件事必须是你一个人解决的,找人帮忙不可耻。”
江月白听出她的话外音,愣了一瞬垂头认错,“我错了。”
林念之看她一眼,转身去驿站借推车。
“咔哒咔哒”金属轮子滚在地面上的声音,隔着老远便传了过来,似节拍器敲在江月白心头,每一步都充满了阻力,每一步都很悠长稳重。
她看着沐浴在阳光里,一步一步走回她身边的人,第一次生出吐露那些沉疴旧事的冲动。
林念之自然而然拎过她手里的快递,眼神示意她把猫爬架放上推车。
江月白放好快递,随手捡起路边一朵折断的蒲公英递给林念之,缓缓开口:
“我洁癖,强迫症,不喜欢碰一切我眼中脏的东西。我还不喜欢求人帮忙,但最不喜欢的是借钱,让我想来,死都比借钱容易。”
她顿了下继续说:“我刚要上小学那年,交不起学费,我妈带我去找我…爸她妈,她那时候改嫁给了县城一个退休老干部,条件挺好的。”
“我妈想找她借点学费,为了讨好吧,进门时夸了下她脚上的凉鞋好看,你知道她回了句什么吗?”
林念之望着她悬在眼眶的泪,轻轻摇头。
江月白扯了扯唇角,继续说:“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她们说的每个字我都忘不了。”
“她说:好看啊,你想要的话让你老公给你买啊。我当时七岁不到,只觉得那句话怪怪的,我在她们脸上看来看去,我妈笑了笑没接话。”
“过了一两分钟,我妈才说借钱的事,她说,妈,家里刚买了肥料,月白开学的学费,你看能不能先借我们点,过阵子卖了玉米,我就还你。”
“钱自然没借到,倒是得了句话: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借给你,你还得起吗?”
“那也是我妈唯一一次没连名带姓喊我,她拽着我离开。十里山路,我走不动,她背着我,走一会歇一会,哭一会骂我一会,天黑透了我们才回到家,后来我妈给人摘花椒给我赚了学费。”
“八月份的大中午,只有她一个人顶着太阳干活,胳膊上全是被刺剌出来的血痕,我爸做什么事都习惯半途而废找借口,他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说让我晚一年上学,我妈不同意,两人大吵一架,最后我还挨了顿揍。”
“从那时候起,我就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求人,不能借钱,不要半途而废,不要像我爸一样,不要一直只是个无能的累赘。”
话落,她凝望着林念之手中的蒲公英,婉言解释。
“健身房的事,是我自己是识人不清,我就要承担责任,就像我妈每次连名带姓喊我,我都觉得她是在用我的姓警醒自己,我是她的耻辱污点,我也时刻警醒自己。”
“拖欠工资与我而言就是变相借钱,所以我才去想办法赚钱。找其他工作也没合适的,正好店里有人在迷兼职…有合适赚钱的机会,我没资格不去做。”
此前,江月白藏在心墙后的自卑谨慎防备,让林念之隐隐不满。
可当这些完全袒露出来,林念之却只有无措难受和心疼,只道:“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罪状,人是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迁怒逃避,但也没必要大包大揽。”
话落,她使劲晃了下手,蒲公英的种子纷纷脱离花萼。
“你只是你,你可以慎微慎独,也可以洒脱不羁,因为你是自由的。但你可以不用茕茕孑立,你可以有依靠,你要让自己舒心开心。”
江月白望着飘向自己的万千白伞,怦然心动,愣神打哈哈,“嗯啊,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林念之因为她不自知的避闪,心底又隐隐不舒服,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看出林念之面色里的凝重和认真,江月白心下熨帖感动,先稍稍轻松活跃气氛,“你不要我了嘛。”
然后正色真情实感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我欠你的钱没有心里负担,我会慢慢还你钱的,你说的我都懂,谢谢你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特别开心。”
已经发生的事,如何评判都于事无补,林念之知晓江月白骨子里的不自信和执拗倔强,是自我防御保护机制。
可她并不希望江月白的高防御排他性也包含她,犟种会反思已是不易。
健康长久的亲密关系,给予和索取都是必要的,安全感是慢慢生出来的。
她不会再强逼江月白,只淡淡道:“江月白,你记住,什么东西只要我有,你也就有。”
夕阳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承诺比直白的“我爱你”来得更动人。
·
Fit的资金问题坚决,接下来更需好好经营,李菁走了一个多月,Fit的宣传工作江月白有些疏忽。
傍晚,江月白跟几个教练捣鼓拍了段新宣传视频。双人配合的臀推,最近蛮流行的拍法,一人跪在另一人腿上,配上激情动人的音乐,看得人血脉喷张。
她把视频剪好,发给林念之,【健身好玩吗?我可以带你,免费私教~】
这哪里看得出是想搞正经健身,林念之无语:【没兴趣】
柏林:【健身的好苗子不练可惜了】
【你这种肩宽腰细臀翘的天赋型选手,一个月就可以很好看】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理我·jpg】
北柏:【闭嘴·jpg】
林念之发来的闭嘴表情包,和她上次发在微博上的小狐狸抛开心果动图是同系列。
这次除了那只毛色全红的狐狸,多了只红白相间毛色的狐狸。
红白相间的狐狸身上透满憨傻,它刚要张嘴说话,全红狐狸把一个甜筒塞进它嘴里,旁边是可爱字体的闭嘴。
江月白瞅着这个闭嘴表情包喜欢得不行,点击想下载同款,却并未找到,直接拨了视频过去。
林念之接得很慢,她把手机支在旁边,手上忙着修补坏了的手办身子,问:“怎么了?”
“为什么我手机上没有你发的表情包?”
“是吗?我怎么有?我看看。”林念之装模作样看了眼手机,又说:“我也没有了,也许作者不满意下架了。”
江月白一脸惋惜,“这么萌,为什么要下架啊!”
“这是个人自由。”
“哎···”
林念之没再回她,继续捏着软陶。
江月白依然絮叨可惜和喜欢。
忽然,她聪明的脑袋转过弯,“诶!既然你有,你发给我,我收藏着不就好了。”她尾音轻巧上扬,全然小得意。
林念之轻锁眉心,一脸为难,慢悠悠回:“有版权关系,不合适。”
江月白愁眉苦脸,林念之勾唇浅笑。江月白被她的笑勾到,灵机一动又吹起彩虹屁:“北北,你画画这么好,画的表情包肯定也特好,你不考虑画一组嘛?”
“不考虑,没时间。”
江月白见婉转无用,抛却迂回直言道:“画我们嘛,嘿嘿,怎么样?”只是想想,她都眉飞色舞起来。
林念之嫌弃,“面若铁盆,我为什么要画你?”
“因为我可爱啊,你说了我可爱的嘛~”
林念之滑动屏幕,平淡随意的口吻,“你把我伺候好了,可以酌情考虑。”
“不要酌情,要一定!我保证给你伺候得妥妥的!”
短短二十四小时,厚脸皮的程度翻了好多倍,林念之觉得要适时灭灭这人的气焰,不然人容易飘得没边。
江月白死缠着用镜头带着她看了圈Fit,想到哪里说哪里嘴巴一刻不停。
林念之被她念困了,开口打断她,“江月白,我要去睡了,挂了。”
“那你先睡会儿,我马上回,晚饭我回来时给你带点什么?还是回家给你做?”江月白自觉默认林念之那儿已经是她们的家了。
林念之浅浅弯唇,无情戳破她的美梦,“不用来我家,我不饿。”
“啊?!!”江月白瞠目结舌。
“啊什么啊?摆清楚自己的身份,需要你服务的时候我会喊你,其余时间不准来打扰我。”
知她不会乖乖听话,林念之又威胁:“你敢偷来,我就改密码。”
江月白皱着脸愣了几秒,心不甘情不愿应:“那好吧,”看林念之掩唇打哈欠,才软声道:“你去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