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穆云舒调整了新的药方,亲自熬药,由护士先送到经历过抢救的病人,亲眼看着他们喝完。
神奇的是,那些病人喝完她的药后,在一天之内,不仅能长时间保持清醒,还迅速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更神奇的是,他们的身体甚至比从前还未得病时还要好。
在新的一次会议展开时,全体人员都起身齐齐向她敬礼,穆云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右手无意识地抓着左手手臂,许是这几日过于辛苦,她脸色有些苍白,起身回礼时还有些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声音也略带几分无力:“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公道,晚辈不敢邀功。”
暴风雨般的鼓掌声响起,中医这边不少混在教育界的院士,热情地要指导她发表论文,但又心疼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扛起大任坚守在最前线太过辛苦劳累,便暂时搁置,纷纷让她回去休息,免去了她本该写的万字的报告。
穆云舒没有推脱,谢过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关上门,她脚步发软,跪倒在地。
“嘶。”她眼前发晕,扶着门站起来,再慢慢扶住墙,一步一步走到沙发前坐下。
额头冷汗密集,脸色苍白得厉害,穆云舒微低着头喘气,笑了声:“有用就好,有用就值得。”
她亲手揭开了深埋地底的伤疤,直面噩梦,只为救人。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窗外最后一缕晚霞已经落寞,星星展露头角,从层层乌云的隙缝中射出丝丝缕缕的金光。
竟然睡了这么久,现在还没到可以这样放肆休息的时候。穆云舒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动作的幅度牵扯到隐匿的伤口,她疼得五官拧成一团,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柜子里摸出水果刀和药壶放到桌上,一点一点卷起袖子,露出数道骇人的伤疤,她面无表情,举起水果刀用力一划,鲜血喷涌而出,她强忍着呼之欲出的嚎叫,一滴不落地接到药壶里。
而这时候,房门被打开,穆云舒还在接血,想躲都躲不及,就和来人打了个照面。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季时喻本是笑着的眉眼蹙起,欲要脱出口的话梗在喉头,在看清她的动作后,脸色一沉,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穆云舒保持着接血的姿势不动,另一只还握着水果的手聚向了他:“你别动!等我接完就跟你解释。”
说话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无力到了什么程度,想要放下水果刀却已经来不及了,季时喻脸色阴沉得几乎都要滴出墨汁来,哪里像是能听得进去的样子,抓住水果刀身就夺了过去,掌心被锋利的刀刃穿破,鲜血瞬间就覆盖了整个手心。
这次,换穆云舒生气了:“你干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季时喻在她面前蹲下,声音低沉强压着情绪,喘了好几声粗气才道,“你能伤害自己,我为什么不能。”
穆云舒反驳:“这怎么能一样。”
季时喻声音沙哑:“哪里不一样?”
穆云舒愤怒道:“我是在理智下做出的决定,我是为了救人!你呢?你纯粹就是因为生气自我伤害,谁教你一不痛快就做出这种事的。”
“我错了,对不起。”
“你……”
这麻溜的道歉,一下子把穆云舒搞不会了。
沉默半响,血接够了后,穆云舒瞄了眼药壶,心中有了思量,又看向季时喻:“你要不要站起来,这样蹲着不累吗?”
季时喻从她不满血痕和伤疤的手臂上移开,缓声道:“医药箱在哪儿?”
这时候不能惹他,得顺着他摸摸炸起的毛,打又打不过,等会儿还要求他隐瞒。
穆云舒指了个方向,季时喻过去拿出药箱,回来后又蹲在了她面前,一言不发就要给她上药。穆云舒空着的那只手拦住他的动作,呼出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你先等等,我还要接一次。”
说完她就别过了脸,躲开了他逼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那个传闻是真的,效果你肯定也看到了。”
他握着她受伤的那只手不敢用力,久久未语。
穆云舒很久都没感受过这么煎熬的时间了,余光里他的手也是血淋淋一片,可他自己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看着她的手臂沉默,一直沉默。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突然问:“是还有一次,还是今天还有一次?”
穆云舒眨了下眼,说不出口这是最后一次来骗他。她想用自己的血,一次性解决所有处于疫病折磨中的病人。所以,这不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我不想骗你。”
“那就擦药。”
终是拗不过他的强硬,穆云舒让他处理了她的伤口,完后,她也强拽着他坐下,给他消毒、擦药、包扎。
“为什么想到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穆云舒正低着头给他卷纱布,闻言一顿,又旁若无事地继续,声音很轻很淡:“有这么个传闻,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但我很幸运,一试就成功了。”
季时喻气笑了,喉间发出一声气音:“舒舒把割臂取血救人当作幸运?”
穆云舒坚持道:“只要能成功救人,就是幸运。”
她割的她自己的血,她就有资格说这个话。
季时喻妥协地叹了口气,又因心疼她不甘道:“真没别的办法了?”
“目前好像是这样。,可逼不得已时只能这样,还有一批病危病人,我得对他们负责。”穆云舒顿了顿,似是为了安抚身旁这个紧张的男人,道:“放心,我会继续寻找其他更好的方法,救治剩下病情较轻的病人。”
他抬起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那我必须在场。不然,我就把舒舒取血的事说出去?”
穆云舒震惊于他无耻直白的威胁:“你太坏了吧,你怎么能这样!”
“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做。”
穆云舒:“……”
好家伙,竟然用她的话来堵她。
穆云舒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静坐片刻,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月光洋洋洒洒落进来,照亮了一小方天地,穆云舒忽然道:“等疫病彻底结束……”
她语速很慢,看向他的眼睛:“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就像当时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好好的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是假的一样,现在的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那么执着于摆脱于那个身份。
其实无论姓什么,属于什么地方,她都是她啊。不会因为她不姓穆了,她就不是她了啊。
她笑了笑:“你现在可是季家的家主,婚约不是已经作废了吗?是穆云舒想和季时喻在一起。而不是被绑定的季家继承人和棠溪家族第十八代嫡系血脉。”
忽的,季时喻虚抱住了她,就像是一场奢望已久的美梦,害怕破碎不敢用力触碰,颤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向她确认:“当真?”
他曾一度不知活着的意义,那样一个被安排好的人生究竟有什么盼头。
做大家族企业,是为报答养育之恩。
创造属于自己的势力,是为有一天可以有与家族对抗的能力,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
纵使命运多舛,在得知对方是她时,他愿感慨一句天作之合,命运眷顾于他。
“当真。”
他们的相爱,从来都和婚约无关,只是缘分在他们还未知的时候,就将他们牵引到了一起。
这天,穆云舒终究只放了一次血。吃完晚饭,她就带着药壶去了她的私人药物室,配药滴血,熬成药汁后,和季助手两人送到了病危病人的病房,再由护士协助喂给他们。
忙完所有事,已经是深夜了,穆云舒允许他在她这里过夜,不过只能睡沙发。
一夜过去,早上她起来后洗完漱出来,他就像是算准了她起床的时间带着早餐进到了屋内,朝她笑着:“舒舒,吃早饭了。”
浑身散发着一种开屏的孔雀的味道。
穆云舒心情也不错,坐到沙发前准备开动。
羊杂汤、烤鸭、牛肉火烧、炒肝、炸糕……每拿出一样,就多刺激穆云舒的味蕾一分,好笑道:“你这是把早餐街洗劫了吗?就我们两个人吃这么多?”
“就想着让舒舒多几种选择,把这个给忘了。没关系,现在我们挑几样,剩下的我带回去给齐枫他们。”
说起齐枫,穆云舒倒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之前有叫我哥带着青鸾他们找你们幻夜和Y国克洛集团弄点药,但没想到你早有这个打算,第二天就把药给医院送来了,他们白去一趟,这事我一直忘了跟他们说。”
季时喻慢条斯理地拆开塑料包装,不紧不慢道:“那天,齐枫拉着无规跟你们BY打了一架。”
“啊?”穆云舒噘了口汤,右手拿了块烤鸭,刚放到嘴边硬生生停下,“为什么打?”
“齐枫他们犯贱,药是他们亲自拖过去的,回去时就碰到了白鹭几人,故意为难,恰巧忍气吞声的时候,孤鹰把这事告诉了他们,然后就打了起来。”
穆云舒头疼扶额:“随他们去吧。”
“是,不管他们。”季时喻声音平静,抽了张卫生纸擦拭她嘴角的油渍。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打开。程墨风风火火出现在门口:“云舒!跟我们……”
话到一半,他才看清屋内是个什么情景,足足愣了两秒才缓过来把话说完:“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