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州城,夜黑风高,万籁俱寂。
城西张府,红罗红幔,挂灯结彩,酒肴满桌、宾客如流,一派热闹喜庆的样子。
可是门口张员外视线之外,酒桌之上,宾客们面如死灰,连基本的交谈都做不到。
庭院寂静,衬得喜堂阴森诡异。堂上候着的丫鬟小厮也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这是一场不被人祝福的婚礼。
除了新郎,没人愿意在当前这段时间成亲。
因为……稍不注意,它就来了。
自一月前起,岷州城便屡遭血案,且只发于新婚夜。
要么新人对拜时突然静止不动,再眨眼一看,两人已成干尸两具;要么新郎敬完酒回房,□□尸新娘活活掐死;要么,就是新人洞房时,双双丧失头颅。
涉及洞房一事,市井中多的是闲言碎语。
不过一月过去,遇害人越来越多,死状愈发血腥,凶手却始终不见踪影。
无人再敢放肆打趣玩笑。
不寻常之事自有非常之缘由,百姓皆云此事乃妖为之。
一时间,岷州人心惶惶。
但偏偏,张员外捧在手心里的独生子,头悬在绳索上威胁他爹:他要成亲!
薛殷贴好最后一张符纸,闪回后院。
只见一黑色劲装道士闭眼念决,两柄泛着金光的桃木剑在院内打转。
剑风凛冽,一连串黄色符纸紧随其后。转过几百圈,符纸碎裂,碎片各归其位,在青石地面上画出一圈摄人心魄的符阵。
两柄木剑也回到主人背后。
薛殷抽出木笛,吹出一段喜庆欢快的调子,一下子打破院中清冷肃杀的氛围。
符纸碎片隐入地面,只残存几丝法力余息。
阵中那人缓缓睁眼,听见薛殷口中笛子还在欢呼雀跃,不免皱眉。
薛殷一头如瀑卷发,眉心间一点红痣,生得妖气十足。但偏偏,他是个捉妖师。
还是最大捉妖组织——水云阁的少主。
他见那人嫌弃也不恼,毕竟他是那人唯一的朋友,是应该多点包容的。
“放词兄,何必整日愁眉苦脸。”
他跳过去搭上徐放词的背,一如既往地心思跳脱:“都说这岷州地处大陆中部,天地干燥,酒酿更是一绝!咱们干完这单,是先去尝神仙醉?还是金不换呐?”
器物积灵气、得法力则修炼成妖。法力浓厚,则妖物化人形。
人妖两界并不和睦,妖欲游玩人间,人却恐惧驱逐,致妖多隐匿于人皮之下。
人有恶人,妖亦有恶妖。恶妖为祸人间,百姓毫无还手之力,捉妖师生之。
人无银钱不立,捉妖师谋生之道,正是在此。
徐放词仍是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地样子,“我预感,今天晚上不会太平。”
薛殷知道他是个谨慎的人,但还是不明白他忧愁的原因。
“我们脚下,有锁灵阵,整个张府,都贴满了显形符。只要有任何妖物靠近,必定原原本本地落到我们手里,何需担忧?”
“若真是那么简单,水云阁前些天派的人,为何音讯全无,连一具全尸都没找到。”
薛殷若有所思,“放词兄说得在理,不过……他们怎么能和放词兄比,哪只妖在放词兄手底下逃过?”
他怎么敢告诉徐放词,那些人只是逼徐放词现身的手段。
那些人假意在岷州附近转了几圈,确实没找到作祟的妖,但也都完好无损地跑回了水云阁,就在鹤归山上藏着装死呢。
如若不是造的这番势,怎么能引得捉妖天才相助水云阁。
徐放词自小跟着捉妖界神话——李诡四处捉妖,习得一身非凡本领。
李诡过世后,他就一人行走江湖。
哪里有妖出没,他的行踪就停留在哪里。不收银两,只收妖助人。
如此一个淡泊名利又能力强悍的人,当然是各大捉妖世家的争抢对象。
毕竟,哪里有世家,哪里就有排名。五年一次的捉妖盟盟主大选又要开始,昆仑山陈家、空桑城杨家都是蠢蠢欲动。
如果徐放词愿意成为他们水云阁薛家的座上宾,那这盟主之位,他老爹又是势在必得了。
“薛公子,人命,不是儿戏。”
徐放词面上平淡如水,浑身却散发着和他的术法一样,凶狠肃穆的气场。
他自顾自走出后院,混入宾客中。
薛殷赶紧跟过去:“放词兄!我不是那意思!薛某怎会是轻言人命之人!”
他好不容易追上徐放词,却刚好碰上新郎新娘拜堂。
两新人手执牵红,对立而站。
新郎簪花赤袍,身姿挺拔,温润如玉。新娘凤冠霞帔,身段窈窕,绝世芳华。
怎么看,怎么登对。
只是新娘好似隐隐发抖,好在,新郎不时低语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