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老宅,独属于大少爷的旧房间十分宽敞,自带小客厅、卫生间和步入式衣帽间,即便大少爷鲜少在老宅住宿,房间也常年窗明几净。因此今晚突然留宿也简单,仆人们紧急换上全新床具,简单做下卫生即可。
但时梓然站在房间门口,手脚却不知怎么放才好——屋里扑面而来全是秦大总裁的味道。
秦世川将外套脱掉搭在沙发背上,站着边解开领口,边冲他点头,“进来。”
“嗯……”
时梓然像闯入大妖怪领域的小怪物,同手同脚地僵硬走进来,半个屁股坐到沙发最远端,听到那男人边解袖口边讲,“你今天表现得不错,想要什么礼物?”
他摇头,低声道:“不用。”
“真不用?不会后悔?”秦世川坐下,上身仍像挺拔的松,“别紧张,这里没外人,想要什么就讲。”
时梓然还是摇头,“真不用。”
现在拿得越多,未来露陷时还得更多,他才不干这种傻事。
秦世川盯着他埋下头时显露出的修长脖子,笑了,“行,我不为难你。
“对了,原本说好周末和你一起去培养兴趣爱好,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顺延到下周了。明天有重要的合作伙伴要来,你陪我一起去酒店招待下。”
时梓然一个激灵,“我能不去吗?”既然不用履行合同,大好周末为啥还要应酬?他想吃香、喝辣、玩游戏、睡大觉。
秦世川伸手端茶杯的动作停下了,他似乎很意外这个答复,挑挑眉道:“如果我说必须去呢?”
时梓然哀求着看他,“商务应酬其实也不需要我吧,我什么都不会……”
“不算完全的商务应酬,对方是我们秦家世交,他孙女……嗯,以前和我关系不错。”秦世川拿过茶杯喝了口,不容置疑道,“你明天必须出席。记住我们的合同:配合出席重要场所,并进行亲密关系的表演。”
时梓然蔫了。
他抠着手不说话,眼睛盯着脚尖慢慢眨动,嘴角垂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秦世川见状,心里猛然涌出说不出的微妙感觉。觉得他可怜想放过他,同时却有股狠劲勃然发作,恨不得更狠地玩弄他。内心两股力量冲撞着,此消彼长,好半天才定出输赢。
他松口道:“明天只耽误半天,吃完午饭你就先走,行不行?”
“行,当然行!”时梓然重新高兴起来。这样还有一天半的周末独属于自己,正好把新买的游戏玩通关!他抿嘴笑着,“秦总,你真是个好人。”
秦世川瞥他,“给我发好人卡?”
时梓然眨巴着眼睛诚恳道:“真心的感谢。”
秦世川这才道:“但你明天必须好好表现。如果搞砸了,扣你假期。”
“不会的,我会很认真很认真的。”
秦世川伸出手来,做出握手的姿势,“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
时梓然兴高采烈地握上去,他捂了许久的手掌因为洗冷水而异常冰凉,被对方手心的灼热一煨,颇为不好意思。他刚想把手抽回来,却听到自己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咕噜噜噜——”
时梓然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慌张道:“哎呀不用管,我马上睡觉。睡着了肚子就不会响了。”
“不行。”秦世川抓住他想逃跑的手掌,皱眉教训道,“不吃饱怎么行,你今天在餐桌上本就没必要那么斯文,我去帮你叫吃的。”
时梓然赶忙反手捏紧他,“别!”
秦世川皱眉不解,冷眼看他,“为什么?”
“我、我……”时梓然一时想不出借口。总不能告诉秦世川,他怕女装露馅,所以辛辛苦苦打造的小鸟胃人设千万不能崩塌吧……
“咕噜噜噜噜——”
肚子更是在持续造反中。
秦世川眼神一软,总算不再难为他,安抚道:“好了,我会告诉他们是我想吃。”
说完便起身下楼去了。
时梓然的掌心失去热意。他满脸通红地将手卡进大腿和沙发之间捂热,静静等待着。
秦世川带回来的夜宵非常简单:豪华版的方便面。
看那满满当当的架势,至少放了五个面饼,上面依次罗列着大虾、火腿、黄金蛋、青菜……嗯,摆盘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秦世川拿出一个小碗,挑了两筷子面,舀了一勺汤,便把剩下的推过去,“小碗是我的份,大碗是你的。”
那岂能叫“大碗”,准确的说法是“大盆”!时梓然咽着口水赧然道:“其实我吃不下这么多。”
“没事,吃不完剩着,她们会拿去倒掉的。”
“那肯定不能浪费……”时梓然喃喃说着,已经言不由衷地扑到大盆面前,拿起筷子挑起一卷塞入口中,空虚的肠胃瞬间得到慰藉。
怎么会这么好吃啊!明明都是方便面,自己泡的只有股香精味,秦家煮的却是汤汁浓而不咸,面条软硬适中,肉味浓郁,青菜解腻。他很快便吃出满头薄汗。
秦世川吃完,见他把虾留着,疑惑道:“不喜欢吃虾?”
“最后吃,现在不方便。”
秦世川明白了,便抽出一次性手套来,“我帮你剥。”
他其实很讨厌虾的腥味沾到手上,也不喜欢食物的气味弥漫在睡觉的地方。当女仆得知他要自己端回屋里吃时十分诧异,再三询问真的不在餐厅吃吗?
秦世川自然是坚持的,他不能暴露自家“小娇妻”大胃王的秘密。
然而,他纵有洗手剥虾的好心,却没有足够熟练的技能,一只虾剥得磕磕巴巴的全是战损。
他却是得意,将虾放时梓然碗里后,对方盯着这虾突然冒出一句,“这虾,它死不瞑目啊!”
秦世川疑惑,“什么?”
时梓然放下筷子撩袖子,“还剩几个没剥?我面吃完了,自己来吧。”
“你喝汤。”反应过来的秦大总裁越挫越勇,打算剥一只最完美的虾给对方瞧瞧。
于是仅剩的三只大虾便享受了手术般精准的剥壳服务。一只比一只剥得更好,直到最后一只,连点虾皮都没蹭破。
他放到灯光下心满意足地欣赏片刻,才将虾放到时梓然碗中,盯着对方夹起来,郑重其事地放进嘴里,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与一声大大的赞美,“天呐,真的特别好吃!”
秦世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太过在意,而后又因为对方刻意的夸张表现而嗤笑一声:这小子。
他带着微不可见的笑意道:“吃那么多,出去走走?顺便让她们收拾下房间。”
……
王妈在和留守秦世川别墅的张妈连麦,“……是照你说的煲了大补汤,大少爷没喝几口,不知道是不是口味不合。”
张妈:“能喝一点算一点,明天接着补。”
王妈点头,“倒也只有这样。刚才大少爷还让我做宵夜,他端回房间吃。以前老嫌弃了,连苹果都不愿意在卧室吃,怕招虫子。现在结婚后可真大不一样了,食量也大得吓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心事重重的,觉得自小看长大的大少爷变了很多,却无法知晓变化的方向,心中惴惴不安。
正聊着,内线电话响了,王妈暂停这边的接起来,是大少爷的声音,“王妈,找人收拾下屋子,我们出去逛逛花园,一小时后回来。”
王妈:“好。”
她撂下电话,恍然间回想起曾经的大少爷,不苟言笑,独来独往,自从他父母意外过世后,仿佛再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窗外,两个人影慢慢地并肩走着。
王妈鼻头一酸,等和张妈连麦时,声音却已恢复平静,“有个少奶奶陪着大少爷,真挺不错的。”
……
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得花园里植物打霜,没精打采地垂着头。
时梓然披着秦世川厚厚的居家服,又刚吃了满满一大碗热腾腾的面,全身暖烘烘的,倒是不惧怕这点寒意。
有人走过,两人便牵起手装模作样;见人离开,两人便默契地分开,一前一后地溜达着。
秦世川不满,“为什么手还是冷的?都叫你多穿一点。”
时梓然转身面对着他,边倒退着走边解释,“体质问题。天生就手冷脚冷。”
并且吃再多也储存不了脂肪,肌肉怎样都练不起来,作为一个体育老师,真是可悲啊呜呜呜。
秦世川:“气血不足,过几日找中医调理一下。”
“不要!”时梓然哀嚎,他不想喝中药。
秦世川看穿他的顾虑,“中医不一定喝药,也可以食补。让张妈变着花样给你补。”
时梓然瞬间被拿捏,满脑子都是张妈做的美食珍馐。
秦世川皱眉,“什么声音,你是在咽口水还是在吸鼻子?”
时梓然聪明了一回,知道两个回答都是坑,咽口水说明没吃饱,回去再吃;吸鼻子说明身上冷,回去再穿。他转换话题,“你老家好大啊,走这么久还没到头。”
秦世川看了他一会儿,确认没什么异样,便没再追究,顺着他的话道:“确实很大,小时候我还在这里迷路过,家人还以为我被绑架了,差点出动全城警力追凶,幸好园丁及时捡到了我。后来,我心情不好时就出来这里走走,感觉自己是‘离家出走’的侠客,拎着根破木棍便能仗剑走天涯。”
可惜,再再长大后,心情不好也无法靠这方式排解,老屋里的烦恼像庞大的污染源倾泻往方圆百里,在花园里待着也是会被烦闷击中的。秦世川便彻底搬了出去,搬到城市的另一个方向,真正的“离家出走”了。
时梓然却听得双眼放光,“我小时候在乡下长大,也爱玩破木棍子,有次真捡到一个又直又长的,拿到手里特别威风,比侠客还威风!”
“哦?这么好的棍子放哪儿了,给我瞧瞧。”
时梓然声音黯然,“回城时,被丢了。他们说乡下东西,一点也不要带到城里来。”
秦世川知道“他们”指的是时家父母,那两人能干出这种事,实在毫不意外。
他不愿两人都陷入不好回忆,便拿出手机道:“给你看个好东西。”
时梓然果然被吊起兴趣,凑过来道:“什么,什么?什么好东西?”
秦世川翻开相册给他看,“是不是挺好。”
时梓然:“……”
他撇撇嘴,“王妈照片有什么好看的。”
“你没看到右下角吗?”
“看到了,水印嘛。”
秦世川点头,“对啊,这是我今天对你的报备。我如此恪守信用,不值得高兴吗?”
“知道啦——”时梓然拖长声音不耐烦道,转过身去,眼睛却笑弯了起来,“你可真烦啊——”
……
在秦氏老宅宛如迷宫的庄园里溜达了一小时,再回来后,秦世川的屋子已被收拾一新,毫无半点食物异味。
秦世川第一百次洗手。
即便确实没有太明显的气味了,他也仍觉得没洗干净。
时梓然凑过来闻闻,“很香了,别洗了,再洗就脱皮了。”他甚至脸颊鼓鼓的,还有点不高兴,“都说我自己剥虾,你非要剥,看看,现在嫌弃了吧。”
秦世川停下来,看着他。
时梓然心虚地缩缩脖子,他刚才玩了一出倒反天罡当大爹,对方不会制裁他吧。
“我不洗了。”秦世川关上水龙头,甩甩手在毛巾上擦干,坚持道,“下次我还剥。”
“让你剥,全都让你剥……”时梓然怂得非常快。
夜宵吃完了,散步散完了,接下来就是隆重的入睡环节。
时梓然还是首次在深夜与秦大总裁独处一室。他惊恐地盯着旁边那宽大的双人床,屁股粘在沙发毫不动弹。
秦世川正架着眼镜办公,从眼镜上方瞥他,“几点了,还不去洗澡?”
“我还不困。”时梓然坚持道,想掏手机装模作样玩游戏。
秦世川制止道:“别玩手机,你既然这么闲就给王妈打电话,叫人多拿几床被子上来。”
时梓然:“啊?”
秦世川摘下眼镜,闭眼捏捏眉心,“床给你,我在沙发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