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过年,不是一年,是岁岁年年。”
“那我想环游世界了,可以围着你绕一圈吗?”
“那就……抱一下?”
“祈愿也要天天开心。”
她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软言软语的。
拨不通电话,他的手颤抖地更加明显。
“6月怎么会有31号啊?”
脑海里突兀的冒出这句话,祈愿苦笑。
正如他们不可能会在一起。
是他糊涂了。
混沌之中有人在和他说话,那声音很熟悉,带着悲伤的急切,将哭未哭的无力感。“医生,我儿子什么时候会醒来?”
“正常来说,他应该醒了,可突然情况加重……这……”
“那......那要怎么办?”
“我求你救救他吧,他才刚上大学。”
祈愿深陷梦魇,睁不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背景声音很安静,但是不久之后,变得又闹又吵。
有一对夫妻在吵架,那个女人大喊大闹说想念女儿,说是别人把她害死的。
“我女儿,我女儿那么乖,是你把她逼死的。”
“你别在这里发疯了!”
中年女人并没停下来,声音变得颤动,继而神神叨叨地一边说一边哭。
声音在祈愿的耳边一直绕来绕去,“你知道吗,我女儿......我女儿她才十几岁,她出生的时候还那么小,一转眼就长大了......她好乖,她明明那么乖......”
“你真是疯了。”那道声音被制止了。
“我没疯,温林,你不怕你会招报应吗?”
“谁会知道她为了一只猫想不开......”苍白的男声吼完,明显变得气势弱了。
是。
温林想不明白:温不语明明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因为一只死了的猫想不开。
呼吸机滴滴答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病床上的祈愿终于明白,是他糊涂了。
现实里的温不语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一只猫。
-
记忆大片空缺。
再度回到江夏,祈愿只见到高考久别后,因为车祸重伤的女孩。
他每天去病床前看望温不语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束花。
今天是一束洋桔梗。
淡绿色的花瓣簇拥在一起,花束里还点缀着几束小雏菊,干净又清新。
他知道温不语喜欢。
温不语收到花的时候,脸上总是勾着浅浅的笑。她抿着唇低头看着花,又抬眼看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
祈愿摸了摸她的脸,“喜欢吗?”
温不语眉眼弯弯。
苍白的薄唇扯动,她脆弱的瞳孔里带着破碎的明媚,祈愿忽而喉咙一梗,温热的指腹靠着她冷冰冰的脸,来回摩挲。
“喜欢就好。”
“这花和你一样好看。”
温不语原本就要感动得落下泪了,被少年这么一说,唇角反而有些绷不住地抽动。
心底的不安和恐惧被温柔地抚平。
祈愿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谈及她的伤痛,只说今天的花如何好看,好看到他想把每一束都买回来送给她。
因为病情的原因,她常常陷入昏迷。
可她无论什么时候醒过来,祈愿总能在她身边陪着她。
捧着一束好看的鲜花,他把脸埋在她的床上。
温不语看见,他的眼睛一直都是红的。
今天的少年有点不一样,还带了一副画来见她。
他把画小心翼翼地挂在女孩一眼就看见的地方,温不语惊喜地发现,那是她之前的参赛作品《月光》。
少年眼底闪着光,“你的画!在这!”
“他们不同意我把画拿回来,所以我只能偷偷取出来。”
原来这就是爱。
爱可以把不完美的画作变成他眼里的宝贝。
温不语笑,眼泪却落了下来。
傻瓜,为什么要把一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画当宝贝。
她难得在肆意傲娇的少年身上看见了幼稚。
少年挠头,见女孩笑,只觉得什么都值得。
从高高的围墙上重重跌下来,他的脚受伤了,腕骨碎裂。
缠着厚厚的绑带,他便用冗长的裤腿盖过,不让女孩察觉到。就像她当初受伤,也从不忍告诉他那样。
温不语在床上虚弱到说不出话,祈愿怕她闷,便自顾自和她说了许多。
女孩忽而想,是不是在她昏睡的时候,祈愿也这样和她聊天?
温不语很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等了多久?他什么时候可以带她出院?他们什么时候能去看北山的第一场大雪?
像他们同看的那场电影里,狗熊岭的无尽梦幻。
纯白无暇,一如他们之间的爱。
望着窗外萧条的树枝,她想说,冬天来了。
温不语有好多话想说,说她在看不见他的日子里都很想他,想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她甚至还没有亲口说一句“我喜欢你”。
望着祈愿故作平静的释然,她知道他肯定是在担心她。
洋桔梗被插在病床前的花瓶里,清风终于扬起摇摇欲坠的花瓣,飘落下来。
温不语抱着祈愿,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她颤抖着唇,鼻尖微微泛红。
“怎么了?”
少年被喜欢的女孩扑了个满怀,心间瞬间被软绵绵的纯白棉花塞满了。
“太感动了?”他笑。
“要是真的这么感动的话......”他故作玄虚地拉长话语,“我就等你,等你帮我亲手包一束花。”
他从来不说“等你好了”;坐在病床前看她醒了,他也不说她昏迷了多久,只说,“呦,美女都喜欢睡觉。”
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给她最大的安全感,尽量回避这个问题。
温不语无声地掉着眼泪,哭得更厉害了,整张脸都有些被泪水泡得发白。
祈愿伸手点了下温不语泛红的鼻尖,“小傻瓜。”
“哭什么。”
他动作轻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耐心哄她,“要不我帮你也行,不过我想要一天一束花......我们两个一起种些花?把花种满院子里的每个角落。”
“我呢,就每天都给它们浇水,你呢,就负责欣赏。”
“不行。”他想一出是一出,“你这娇娇的样,哪干得了栽花的活。”
温不语被逗笑了,脸上挂着泪唇角却上扬起一抹微笑的弧度。
【笨蛋祈愿】
她还不知道祈愿是这样一个人呢。
看来,恋爱里的人真的会变:会变成一个傻瓜。
父母慢慢接受了祈愿作为她的朋友存在,但江敏梅依然不想让祈愿过多接触自己的女儿。
祈愿时不时都会来,来得却常常不是时候。
有时守在温不语病床前一待一整天,有时又好几天才来一次。
演戏也演不像。江敏梅如是想,却不会赶他走。
她还正为了凑不出医药费和温林吵架,上次的钱都被他赌钱挥霍完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要怎么办?
“我会,我会想办法的。”
温林颤抖着嗓音祈求,上手死命拉扯江敏梅要交住院费的手,“把钱给我、给我!我去赢回来!”
“温林你真是疯了,你拿钱去干什么?去赌吗?”
“你还想怎么样......”
江敏梅痛苦地捂着脸,绝望中带着哭腔,“没有钱了,小语的病怎么办?你还......还要拿钱去赌吗?”
“相信我相信我!”温林渴求到几乎疯魔,眼里带着血红。
“把钱给我,我去赢回来,赢回来就有钱给女儿治病了......”
铺天盖地的遗憾和失落感被无限放大,温不语颤抖着捂住脸,拼命在吵架的父母面前维持最平静的样子,可是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
窗台的洋桔梗耷拉着残枝败叶,摇摇欲坠。
【祈愿,花枯了。】
【你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