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别致的小院里,假山湖水堆砌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景,清风拂过,湖中粉荷摇曳生姿,送来淡淡清香。
紧闭的门窗内藏着两个孩子,如痴如醉地翻阅着手中的话本。
“呜呜呜呜好感人,张生和瑛姑娘可算在一起了,”言落桐趴在言惊梧的腿上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还有别的话本吗?”言惊梧合上话本,眼藏期待。书中的故事是他从未见过的情景,翻阅着这些新认识的字,心也仿佛飞出了高墙,与书中人一同体会着喜怒哀乐。
“有的有的,”见兄长喜欢,言落桐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下次给哥哥带过来。”
他虽然被父亲允许可以进出小院,但也不是时时都能来的。
言落桐拍拍胸脯:“哥哥还想看什么样话本都与我说,我去给你寻来。”
“父亲来了,快藏好!”他正想象自己像个大侠一样,为他可怜的兄长谋些好事,却从窗户的缝隙中窥到言无争渐渐靠近的身影。
言落桐“大侠”的气概被打破,做贼一般慌忙将话本塞进言惊梧床下的箱子里,又把箱子推进最里面。
十分熟练。
“父亲。”
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向言无争问好。
“你们躲在屋子里作甚?”言无争随口问道。
“哥哥在教我看剑谱,”言落桐将早早摊在桌上的剑谱推到了言无争面前。
言惊梧明白偷看话本的事不能被父亲发现,也一板一眼地附和:“他太小了,还看不太懂。”
言无争并未怀疑:“练剑一事上,落桐不如你。”
言落桐闻言,委屈巴巴地站在一旁:“爹爹眼里只有哥哥,爹爹偏心!”
言无争瞥了他一眼:“言家缺少修为高深的长老坐镇,你哥哥是言家的希望,你又能做什么?”
言落桐抿着嘴,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小脸憋得通红,却是逞强般一声不吭。
言惊梧挡在父亲和弟弟之间,小声又认真:“落桐很好,很招人喜欢。”
言无争瞥了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检查起言惊梧的剑法练得如何。
只是,偷看话本的事没多久便被言无争发现了。他盛怒之下撕毁了言惊梧攒出来的满箱子话本,打了言落桐一顿,罚他三个月不许再来小院。
待言惊梧再见到言落桐时,言落桐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小的孩童神色坚毅,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家主是最大的,我长大以后要做家主,我要放哥哥出去玩!”
“做家主要学好多东西,不能经常来看哥哥了,哥哥等我,等我长大,带你出去玩!”
此时的言惊梧并不懂“家主”的分量,也不知言落桐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向来认为这个弟弟比他懂得多,那做“家主”应当也是件好事,于是摸着言落桐的脑袋柔声鼓励:“你一定行,哥哥等你。”
春去秋来,言惊梧很少再见到言落桐来小院找他,但两人结了兄弟契,他知道言落桐过得很好,便沉下心来钻研剑道,只期有一天能从这高墙里走出去。
他天生剑骨,于剑道一途天赋异禀,刚刚踏入筑基期,惊艳摄人的剑意就冲破了院子外的层层结界,惊动了整个广陵城。
也惊动了从未放弃过抓他的鬼灵门。
自从筑基后,言惊梧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如往常一般练剑悟剑,忽觉心口绞痛,是兄弟契起了反应!
他不顾侍女阻拦,奋力一剑,竟然破开了外面的结界,根据兄弟契的指引,直冲鬼灵门关押言落桐的地方。
“哥!快走!”眼看着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言落桐慌忙大喊,“这是陷阱!”
鬼灵门倾巢出动抓走言落桐,就是为了引诱已与他结契的言惊梧出来!
言惊梧恍然一惊,难怪他突破结界后言家没有任何人出来拦他,想来都被鬼灵门的兵力牵制住了……
“师尊救下师叔了吗?”方无远问道。
“救下了,”言惊梧一顿,识海被残忍血腥的回忆侵蚀。
他为了救下言落桐灵根被挖,若非父亲带人赶来救走了他,恐怕他已死在鬼灵门的铸剑炉内。
方无远呼吸一滞,想起他前世还曾与鬼灵门的人为伍,此刻恨不能将那些胆敢伤害他师尊的人残杀殆尽!
初露锋芒的少年剑修,被挖走灵根,又在刚刚练出本命剑时,为了守护一方百姓,本命剑碎,追寻的剑道从此渺茫无光,却最终突破黑暗,走出了独属于自己的路。
这是关于言惊梧的传说,熠熠生辉,令人敬仰,但又有几人知道他少年时经历过何种绝望。
灵根被挖意味着从此与修真一途绝缘,但父亲说他是天生的剑修,他不信他的剑道会止步于此。
他执拗地在小院里将剑法练了一遍又一遍,试图以麻木驱赶绝望。他听着父母的叹气、长辈的惋惜,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十几年的修为毁于一旦,更不愿就此放弃。
言惊梧冬寒抱冰夏日握火,用常人难有的坚韧意志寻到了以剑意凝结本命剑、代替灵根支撑在丹田深处的方法,重新点燃了追寻剑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