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离开明雪城时，正是这样的残破不堪，若不是、若不是荼蘼大人救了他……

展霄想起了赵文冕，那个黑发如瀑的男人当时把年幼的他抱了起来，对他说，如果想要活着，就要忍痛，只要支撑过去了，他的生命会被重燃，他会获得权利和地位，会获得明雪城人的爱戴。

然后就是冰天雪地中的荼蘼花开，在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荼蘼大人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画了第一个阵法。

他用那个阵法吃了自己的母亲。

所以……

才能再回到明雪城。

那个阵法是什么来着。

展霄呢喃着：“荼蘼大人，再教我一次吧……”

他没发出声音，残破的手指却像是被唤醒了记忆，画出了最开始的那个阵法。

沈凌客脱力一般倒地，但看见展霄倒在血泊里，他也松了一口气。

天空不知不觉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洗刷着血，随着护卫们被展霄当做养分吸收汲取，明雪城的百姓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大雨中闯进了空荡荡的城主府。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血人，展霄看着不知何时聚集而来的百姓，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恍惚之间，他好像又走到了生命的末路，看见那里开满了荼蘼花。

他想起了那个法阵是怎么画的了。

下一瞬，血人展霄出现在了沈抚远面前，忽然倒在他的身上，随后沈抚远猛地心悸，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

沈凌客本倒在地上，但他眼角出忽然扫见了熟悉的绣球花。

他不知怎么的凭空生出了力气来，重新靠着出月剑的支撑站了起来，可他再站起来，看见的只是遍地绣球花。

绣球上面盖着沈抚远的红色袍子，沈抚远本人就好像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好像正如沈二叔说的那样，早就离开人世一般。

除了满地的绣球花，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哪怕是一句话。

沈凌客心想，不对，沈抚远都记得他娘的最后一句话，他在这里，为什么没来得及记住沈抚远的最后一句话。

雨越下越大，冲走了展霄的血，随之出现的，又是一个完好无损的、新的展霄。

他吸干了沈抚远，沈抚远成了他最后一口储备粮。

沈凌客的心中涌起滔天的杀意，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力量，他再次握起了孤音剑。

展霄却狂笑：“荼蘼大人还是帮助我的！我才是荼蘼大人最好的作品！”

“不管你是谁——”展霄指着他，“我一定要杀了你，把你吸干，像沈抚远一样。你认得他，对吧？”

“他就是你的下场！”

展霄蓦地冲过来，手中拿着长长的翅羽，就要狠狠扎在沈凌客胸口。

沈凌客不打算躲开，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手中的孤音剑同样刺进他的胸口。

展霄没想到他躲都不躲，这一剑快的他看都看不清，紧急之下竟然想要与他同归于尽，手中翅羽下手更狠。

忽然他眼角看见了什么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接着便是身上传来真切的疼痛。

展霄低头，看见由森森白骨组成的孤音剑刺中自己的肩膀。哈哈——他刺偏了，他会死，自己会活着。

但是他的胸口为什么还插着一把青色的长剑。

展霄顺着这把长剑向上看去，看见了一只白皙的手握住剑柄，再向上是一双冰冷狭长的凤眼，眉心的红痣灼亮，大雨顺着她的长睫落下，却不能遮住眼中的杀气。

展霄挡不住，此人至少是化神期的修为。

这人运气真好，居然有人来救他。

展霄又看向自己的手，他的翅羽刺中了没？

……没有。

眼前这位大能仅用神识便凝结出了一层防护罩，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杀招。

沈凌客右手握着剑，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她的肩头。

展霄也好，沈抚远也好，他们的末路只能看见诡谲吃人的荼蘼花。

但在沈凌客生命末路的尽头，是由青鹤为他撑开。

大雨之下，展霄再次倒了。

青鹤收回了剑，青尚剑立在她的身侧，瑰丽的青光与铮铮剑鸣彼此交合，一圈圈激荡开来。

展霄听见她的声音说。

“区区蝼蚁，敢伤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