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话偏颇了。商人确实是无利不起早,但生意的本质就是等价交换,有些耗损也并不是明面上的。农业确实是根本,但古往今来,哪个朝代繁荣的时期没有商业欣荣?因为人唯有饱暖后才会生出多余的物欲,才会有精神上的追求,这种时机正是商人需要把握的。”
“这几年在陛下的治理下,各地被天灾所连累的农户都受到妥善抚恤,正是蓬勃发展的时机。”
裴颐闻言垂目,小小幅度地往宋南锦身边移动,再低声道:“陛下,我听不懂了。但投资有风险,理财需谨慎,小心诈骗。”
“风险,诈骗。有意思。”宋南锦重复念道,“朕其实也不甚了解商业,了解赌博多一些。”
成了。裴颐平静地判断,瞒过了宋南锦,靠着他的插科打诨和宋南锦的自傲无知。
没有风险就没有意思,太无聊的事宋南锦不会感兴趣,他故意把风险定性在投资本身上而非兰芳身上,模糊重点。宋南锦不懂经济,古代人看不起商人。
宋南锦一个搞政治的,没有去学经济也是很正常。但政治家确实很警觉,知道人不能又有钱又有权,所以打压商人让他们被世间轻视。
接下来就是兰芳和宋南锦具体阐述计划,裴颐盯着凉透的火锅,沸腾的心也平静。今日只是聊了大概,宋南锦让兰芳改日再进宫细谈,夜深前要回营地才行。
她似乎确实心情挺好,嘴抿着眼神却是笑的。裴颐和她相异,能扬起嘴角,但怎么也没有真的笑到眼睛。
“你在想什么?”
马车颠簸,裴颐尽量语气镇定:“我听说,我的大姐还在京中。”
“你想见她?”宋南锦换着捏裴颐的手指根,而后十指相扣窝着,“你似乎胖了一些——你想起什么了?”
“也不算。只是觉得我应该见她一面。”裴颐看帘外夜色,“陛下会有这种时刻吗?有些事不是本能,而是自己应该这么做。裴颐和家人感情深厚,我就是忘却这些,也没办法字字不提只顾着和陛下作乐。”
“就像夜深就要睡觉,到点便要吃饭一样。夜深当然可以不睡觉,到点也可以不吃饭,但人要给自己下一些不能越过的规矩才行。”
就比如,我不能就这样沉沦在表面的欢愉中。
宋南锦笑吟吟:“你又开始作虚。”
“可以啊,这次我没空陪你去,让闻伶跟着你。”
宋南锦是不是太纵容自己了?裴颐刚醒不久,头还有些疼,又闻到猎物的血腥味,忍不住在一旁干呕。在恶寒感涌上心头时他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就算她是一个自信的皇帝,也不在乎他能搞出什么乱子,单纯把他的请求当做请求,那是不是还是有点过于有求必应了?
这就是当宠妃的乐趣吗?如果他想吃荔枝,宋南锦也会让人跑死八匹马送过来吗?但他不是这样的人。原来如此,所以才显得宋南锦有求必应,其实只是他的要求都太有分寸。
只是冬日的那个梨,宋南锦一直不松口让他认为这是一个难搞的皇帝。只是错觉吗?
裴颐唤来竹清,问宋南锦从前都是怎么对宠幸的郎君,是不是很大方。
竹清的回答让他大开眼界。宋南锦对情人真的可以说是很宠溺,别说苛待冷落了,就是对萍水相逢的郎君也是和善慷慨。
怪不得那么多郎君为她倾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宋南锦连个梨都不肯给他,导致他被正常对待一番还有些受宠若惊。什么温柔和善,那些郎君根本不知道宋南锦笑起来多吓人。
裴颐在尝试当一个妖妃,那种蛮横无理的妖妃,这样见人就不必太讲规矩。狩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有趣,他看见的只是人类高高在上的傲慢,权力会晤罢了。除却骑马还算有趣一些。
他和竹清在营地散步,竹清问他要不要放风筝。
裴颐莫名其妙:“我都几岁啦,还放风筝呢。”
语毕,他便看见一男子拿着风筝迎面走来。裴颐已经习惯目中无人,并没做反应。
倒是男子作揖,道:“臣男薛易成,见过裴郎君。”
裴颐看他不像对自己有轻视之意的人,也学着作揖,寒暄两句:“薛公子怎么在此放风筝呢?”
“哎,没心情去和那些人逢场作戏。”薛易成心直口快,“说是打猎,也不过是人情世故。臣男和家姐都不欲捧那些皇亲的场,还不如耍会风筝有意思。”
“你和我说这些,不是很合适吧?”裴颐讶然,“你从前认识我吗?”
薛易成摇头:“臣男与郎君并不熟识,只是臣男的友人安王爷和臣男赞过郎君贤德,臣男才敢如此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