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看诊的时间里,张安安找个地方暂时将7号和21号安置,抓捕活动结束前,小队的感染者受队长调遣,可以不用一直留在FMA。
张安安推开门时,陆七正侧对她看向窗外。
脱掉防护服的局长身形消瘦,张安安恍然发觉这一幕有些熟悉,两个星期前她去中心医院接局长时,她也是这个姿势。
半个月了,局长身形几乎没有变化,单薄的肩膀和削瘦的身体,却又让人莫名感觉很踏实。
张安安神情恍惚,她想到两日前局长坐在车里平静地说近日来的污染区突然消失与她有关时,那时她还十分惊讶。
第九区中高危污染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接连消失三五个,C-111、A-007、B-001……任谁都无法想象它们和一个人有关。
出于对陆七的信任,张安安没有怀疑地相信了。
可这次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她亲眼见证局长走入污染区时,亦亲眼见她平安地在外围等她。
张安安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惊喜或是松了口气,但迎接局长出来时,她发现这些都没有。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受。
很久以前,她也目送过两个人走入污染区,但他们没有安全走出来。
还在学校的时候,一节课上,年长的教师告诉他们:虽为萤火,仍应发一份光一份热,因为未来是一条很黑的路,没有人知道尽头在哪。
张安安也曾闯过污染区,那时她刚毕业,附近的区域突然爆发污染,警戒线仓促拉起的时候,她看到有个离自己很近的幸存者突然摔倒。
当她跑过去快要拉起他时,他却突然畸变,狰狞着爬起来跑向她。
人类好像永远无法战胜污染,这种消极的情绪一度占领过张安安的头脑,不断增长的污染区数字、因污染死亡的同类,她也常在寂静夜晚问自己: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张安安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在她快要发不出光时,遇到了许多盏灯。
从D-31走出来不止局长一人,帮助局长从C-111离开的是冒险家协会的人,在C-233提供援助的是感染者。
人类没有因为污染退缩。
而局长也说到做到了,她平安地从污染区走了出来,给张安安打了一剂强力定心针。
这一次,她目睹了一场人类对污染发起的无声挑战,在上千个日日夜夜中,这是她所亲眼看见的唯一一次胜利。
张安安本该喜悦。
“安安,你带来的这位……她身体数据实在异常,体内的污染浓度已经达到畸变程度了,但污染因子活性较低,不会像污染物一样失去理智,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朋友的话在耳边回响,张安安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离,望向床上的陆七。
她想到局长不久前在车内的昏迷,想到124脱口的“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污染”,想到卫临天对局长情况的有意缄默,张安安倏地意识到,她一直都不了解局长的身体情况。
在进入D-31之前,或许更早,局长就在忍受体内的污染,她却对此毫无察觉。
局长也从未将这些告诉过她。
朋友:“按照她体内的污染浓度,随时有畸变的可能,安安,这个你拿着。”
如果局长畸变,那……
张安安不敢往下预想,心中升起的希望之光如风中烛火,时明时暗。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陆七等常喜乐睡着后离开记忆空间,回神时张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瞳孔轻微的抖动着,放在膝部的手收拢,指甲微微泛白。
陆七:什么情况?
陆七晃了晃手,半响,张安安的眼睛聚焦起来,落在陆七身上一刻被烫到般抖了抖睫毛。
陆七:“你看起来很不安。”
张安安抿了抿嘴唇。
陆七略一思索,轻声问:“能告诉我原因吗?你在担心什么?”
张安安将目光直直落在陆七身上。
陆七有点意外:“担心我?”她不是都从D-31出……不对,张安安那时候还没这么反常,应该是自己在记忆空间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张安安:“抓捕感染者的行动我会向风副官和考察官提出申请,由我暂代执行,接下来的时间您休息一段时间。”
陆七眨眨眼:“这么好?”
张安安:“……”她猝然起身,丢下一句“我先去忙了”便要匆匆离开。
陆七撑了个懒懒的腰,张安安快走出去时她撑着下巴说:“害怕我变成污染物?”
张安安身形一滞:“没有。”
她回答的很快。
“是我的问题”,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我的身体状况,你害怕是应该的。”
张安安:“没有。”
她转过身,认真地说:“我没有害怕你,局长,我在气自己。”
陆七漫不经心的嘴角一僵。
张安安:“您给予了我信任和肯定,我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您的异常,是我的失职。”
“我会想办法为您缓解体内的污染,这里是我朋友的私人场所,在找到办法前,您无须担心会有旁人来打扰。”
陆七:“……”
张安安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完后有些尴尬,想离开的心情更是到达顶峰,可当她拉开门的一瞬间,后方传来低哑的女声:
“不会畸变的。”
她回过头,床上的人笑意盈盈望过来:
“卫临天那边有个医生叫苏伊,她有办法帮我处理体内的污染。”
依旧是令人心安的语气,张安安的心骤然放松下来,想到刚才的话面部一阵滚烫。
局长早有安排,她自以为是了。
陆七见她垂落眼皮,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我之前说过,你有疑问可以直接问我,安安。”
“虽然大多时候我可以通过你的表情揣测你是否有困扰,但这样的表达方式很难保证我是否领会到了正确的意思。”
陆七说着觉得这话有点在转移责任,她一顿,组织了下语言:“我……不是会主动把内心想法和感受说出来的性格。”
“但你问了,我会尽可能给你答案。”
陆七说的尽可能给出的答案,未必都会有明确的内容,但不会掺假。
张安安显然明白陆七这句话的份量。
局长从不轻易承诺。
“是我以前想得太多了,”张安安笑了笑,“我明白了。”她被框在上下级的界限里太久了,习惯了察言观色和小心谨慎,却忘记了局长本身并不在意虚礼,她更希望自己能够直言内心想法。
张安安点点头:“我会尝试转变我们的相处方式。”
陆七松了口气。
张安安:“那么您是否可以告诉我,那位苏医生给出的解决办法能保证的成功率是多少?是否会产生副作用?”
陆七松不出来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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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伊刚结束一台手术,终端弹出一条陌生的好友申请,她以为是卫临天又遇到什么客户了,于是点击通过。
对方像是守着她通过一样,下一刻消息弹了出来。
ZAA:您好,苏医生!我是张安安,贸然来打扰,是想咨询一下7月21日的手术是否有我可以帮上忙的。
苏伊敲了敲屏幕:FMA的?
一段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