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在瑶泉殿外晃悠了大半天,也没瞧见一个人影。那封云照口述他执笔的信送出去,也如石沉大海,没了音信。他怏怏的回到启元学宫,心想,再也不要听赵先生的主意,没一个靠谱,那封信送出去,他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莫名其妙的登徒子。
吵嚷的声音突然闯进耳中,萧珏循声走过来,只见仙界跟妖界十几个人正打作一团。许是怕触犯禁令,因此他们都十分默契的选用肉搏。
妖界中人尚武,□□精壮,天生强悍,在肉搏上几乎有天然优势,但仙界中人也不甘示弱,双方缠斗激烈,几乎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混乱间,萧珏瞧见一人竟从袖中掏出匕首,明晃晃的利刃朝面前那人胸口捅去。他抬掌一扫,那人连同手上的匕首摔出去数米开外。
匕首落地,众人立马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险些被袭的望沧怒火中烧,一脚将跟前的人踹出去老远,“卑鄙无耻的小人!”
仙界的人见事情败露,恨恨的瞪了一眼萧珏,转身就逃了。
望沧还想追,被跟前几个人拽住,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喂!那个修士!”萧珏正要离去,被望沧叫住,“你胆子挺大,敢掺和仙界和妖界的事情。”
萧珏不知该怎么解释,也许是因为方才那一刻本能使然,也许是因为他始终记得,当年妖界尽管正在经历战火,但在听闻谢无涯有难之时,有人仍愿意赶赴人界想要救他和阿潇阿苑。
“吓傻了?”见他不说话,望沧又缓和了几分语气,“看在你刚刚帮了我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少管闲事。你们这些凡人,没用,事多,动不动就噶了,谁遇见你们都会倒大霉。”
不等萧珏开口,望沧又是连珠炮似的输出:“仙界那群杂碎,尽会背地里使绊子,你得罪了他们,自己提防着点,别怪我没提醒你。”
回到住处,萧珏看到桌上留下的一枚花瓣,这是他昨夜在水边捡回来的,统共捡了三枚,两枚送给了重矅,他自己留了一枚。经过一夜,花瓣依旧莹润饱满,依稀还能嗅到芬芳。
他盯着花瓣发了会儿呆,很快神思不属。
正出神,房门突然被撞开,一个娉婷少女冷脸带人走进来,视线一扫,落在萧珏面前的花瓣上:“带走。”
萧珏一头雾水,两个神使一左一右走过来。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周围的人,门口、窗户迅速围了一大圈观众。
负责照看他们这些初到神界之人的神使挤进来,问道:“海棠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被唤作海棠的少女掏出一方花纹令牌:“奉我家神君之命,带此人到芳姸宫问话。”
“金仙君初来乍到,不知何处冒犯了花神?”
海棠抬手将桌上的莲瓣收入掌中:“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神使脸色微变,但依旧据理力争:“这是启元学宫,你不能带走他。”
海棠正色道:“我是奉命行事,启元学宫对此有任何疑问,可到芳姸宫解惑。带走。”
……
闲信正在房中准备明日菁英大会相关事宜,一名神使突然进来:“神君,方才金仙君被芳姸宫的人带走了,您快去救救他吧。”
闲信手中一顿:“带走?为何?”
“听说是因为金仙君摘了青莲水榭旁边一株青莲。”
听过,闲信反道淡然,继续落笔:“若果真如此,我也救不了他。你也知道花神的性子,爱莲如命,谁去都没用。何况,他们来启元学宫第一天,我就告诫过他们,不可触犯神界禁令,他既不放在心上,这便是他该得的教训。”
神使忧心道:“可依花神的脾性,万一动用私刑,金仙君只怕要吃些苦头……”
闲信头也没抬,云淡风轻的说道:“吃一堑长一智,没什么不好。”
他正想瞧瞧他背后那人是谁,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
司渊按照百花仙子的指点,定期给园中的花修剪枝叶、除草捉虫,经过一段时间的悉心照料,果然长势喜人。
神荼不仅掌握了浇灌技术,甚至还学会了手工授粉。郁垒则掌握了更为高深的种植技艺。
园中百花齐放,生机勃勃。
司渊在树下的睡塌上呼呼大睡,神荼和郁垒在园中忙前忙后,宛若两只勤劳的小蜜蜂。
一个神使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走到神荼跟前,压低声音道:“神君,外面有人要见主上。”
神荼举起花锄摆了摆手:“去告诉他,主上谁都不见。”
一旁捉虫的郁垒直起腰,忍不住抱怨道:“还是冥界好,清净。在这,整日不得安宁。”
神使为难道:“可来人自称是尊神跟前的人……”
司渊睁眼,下一秒,人已消失在原地。
神荼:“……”
郁垒:“……”
……
“菁英大会的事,溟侓可跟你说过了?”重矅一边翻看今日送来的公文,一边同立在殿中的司渊说话。
“说过。说是有中意的便挑到跟前指点一二。”
“去启元学宫看过吗?”
司渊摇头:“没有。”
“以前你总说沉渊殿冷清,等以后你做了师傅,有了弟子,就不会冷清了。”
司渊缓缓抬头,这是他从前负气的话,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可这话本就是气话,他从不作此想,“尊上有我们这么多弟子,可我觉得,这极天殿还是冷清。可见,冷清与否与有没有弟子没有任何关系。”
重矅淡淡道:“我不介意冷清些。这些人虽未经神择大考,但我会安排太清先行问心,再行试炼。届时,你们可以先进行一次择选。之后会安排他们在兰台银阙修习三月,然后进行第二轮试炼。根据第二轮试炼的结果,你们可以更改最初的选择。最后,以自己的方式对择选之人进行最终试炼。”
司渊第一次收徒,没想到如此繁琐,他以为随便挑一个就行。
重矅阖上玉简看着他,“他们都有过弟子,只有你是第一次经历。你要选的这个人,不仅仅是你的弟子,或许有一日,也会是你生命和遗志的延续。”
话语间,司渊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但他更清楚的是话外之意:“尊上,司渊不想收徒。”
“为何?”
“司渊精力有限,不想分给旁人。尊上从来教导我们,要以天下苍生为重,以天下万灵为先。但司渊,只想以尊上为先。”他突然单膝一跪,字字如钉:“司渊有幸承教于尊上,恩重如山,万死难报其一。司渊甘愿受尊上驱驰,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重矅看着他,并未因为此话感到欣慰,反而眼底一沉:“司渊……”
“在。”司渊抬头,墨色的眼底掩盖不住心绪的沉重。
“还记得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吗?”
司渊的思绪陡然飘回四万年前……
他们被丢在洪荒境试炼,为上古凶兽穷奇追杀,血战十日,遍体鳞伤,死生一线。
重矅于绝境处现身,他们满怀希望,却只等到一句:
——本尊不需要废物。
“本尊与你们不是师徒,亦无恩情一说,”重矅冷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传授你们本领,是因为你们还算有点价值。而衡量你们是否有价值的唯一标准,就是能不能达到本尊的目的?”
重矅眼底如坚冰,话语如利箭:“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择一名亲传弟子,将你所学倾囊相授。不要重蹈商翟覆辙,害人害己,累及苍生。明白吗?”
字字句句落在耳里,司渊怔然,心如穿孔:“……明白。”
“知道怎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