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映照着萧珏冰冷的轮廓,“他会帮忙。”
这人什么时候如此自信?“何以见得?”
山风吹起他的袍服下摆,月色下,他的银面泛着皎洁的寒光,“萧珏一生,从未乞求过任何事,这是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
所以呢?
“我不恼他骗我,我只想跟他把当年的交易继续下去。如果他这次毁约,那么,这场交易便彻底作废。”
云照眼底涌出轻蔑的笑意,“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在他眼里,你不过蝼蚁罢了,你以为你能威胁到他?”
萧珏面色坦然,似乎心底早有决断,“生,我所求也;死,亦我所求。蝼蚁之死,未尝不可血溅三尺。”
云照赞赏道:“仙君有此志,何愁大事不成?”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曾也以蝼蚁之躯,试图求得天神垂怜。
可惜,一切不过是天真的幻想。
他很想知道,这一次,他是否还会像从前那般无情。
当然,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定论。
他只是纯粹的,充满恶意的,想要亲眼看着跟他有关的人,被他亲手送上绝路。
……
苍穹境。
青莲池畔的云亭中,一人裹着厚裘坐在书案跟前,锦袍于身后随意堆叠,黑发披垂,面色慵懒,山河暗纹的袖口裹着素白的手腕,执一玉简,轻靠在书案边上。
花芜一人侍立在旁侧,落发可闻。
“就这些?”重矅略略看过,抬起略显疲惫的眼睛。
花芜执礼道:“回尊上,这是神界呈上的最终名单,都是各界精挑细选报上来的,统共三十三人。”
“溟侓是何意?”
“神主来过几次,想就此事请示尊上。此刻,神主就在苍穹境外,等候尊上召见。”
“我现在不方便见他,让他自行安排吧。”重矅问:“下界之事,最后作如何处理?”
“因仙妖两界再起争端,伤及人界生灵,神主本来是要重罚楼逾和诸方二人,稷辛上神考虑到妖界战乱未平,此时降罪诸方,不利妖界稳定,便拦住了,最后只作申斥。不过他二人也向神主表明了态度,仙界三殿下云淮幽禁百年,妖界四位大将也尽数被撤下狱。此外,神主单独嘉奖了屠寂,称其在羽沉河回引时护卫魔界有功,实为表率,魔君还特意前来神界谢恩。”
重矅淡淡道:“想法是好,可惜落了刻意。”
花芜心领神会:“是,之前听闻魔界有人闹事,要神主就水淹魔界十二城一事给个说法,神主嘉奖令一出,道是再没听到这样的声音。”
“慢慢来吧,”重矅阖上玉简:“各界人选既已有定论,便照此安排吧。”
“尊上,您可要到场?”
“这些人都是各界才俊,日后,也必定是协助溟侓护卫六界的主力。他们君臣之间的会面,我就不去了。能否收服人心,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花芜说:“尊上为神主打算周全。”
“这几年,六界可有大事发生?”
“尊上放心,四海升平,六界安泰,更因灵气昌盛,先后有不少人飞升。前段时间,还出了件轰动六界的大喜事,仙界二殿下迎娶了凤族的葶薇上君。”
单云阁?重矅淡淡道:“既是喜事,想必神界已经贺过。”
“神主着人送了一柄金玉如意,取个好意头。之前执明长老请求尊上为魔君和葶薇上君赐婚,听说魔君知道执明长老自作主张请婚,与凤族闹得十分难看,若不是这位二殿下愿意求娶,不知要生多少事端。”
听到这里,重矅已经明了:“我让他多留意,他便处处干涉。”
花芜说:“尊上是说此事与稷辛上神有关?”
“屠寂此人我虽不曾见过,但看他处理魔界事务游刃有余,便知是个圆滑世故的老道之人。若要拒婚,定也是叫对方知难而退,岂会强硬到让凤族难堪?”
花芜点头,这么说道的确有几分稷辛的处事风格,“屠寂一贯敬重上神,想来在这些事上提出一些指点也无可厚非。”
关于稷辛和屠寂的渊源,她也听过些许传闻。
说是当年稷辛在魔界平乱时,救了少时的屠寂一命。后来,他坐镇魔界,此人便一直跟在身侧,直到三万年前,稷辛被打下无妄海沉睡,魔界动乱,屠寂被迫稳住局势,成为新一任魔君。稷辛苏醒后,便将魔界完全交给屠寂,屠寂成为了名正言顺的魔界主君。
说起来,二人之间不仅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恩,有传闻说就连魔君夫人也是稷辛做主相看的,二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堪称夫妇典范。屠寂向来对稷辛也十分恭谨,每回前来神界必会亲往碎华台拜谒。
“让他注意分寸。”
“是,”花芜颔首:“尊上,还有件事,想请尊上示下。”
“何事?”
她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花芜想召回佩剑。花芜既为殿司,当为尊上执剑辟邪魔。斩锋遗落多年,后为下界一修士所持。尊上曾有言,让其暂留他处。如今自魔界羽沉河和天来河合流回引至冥界忘川,天地安泰,灵气蒸腾,花芜以为,当年此人便有化神境修为,如今必然更上一层楼,定可自保。”
花芜郑重行礼,“尊上,斩锋随我多年,还望尊上成全。”
花芜说的道也在理,不知萧珏如今修为几何?以他的勤勉,想必已经跃升大境界。但此剑在他手中多年,必是用惯了的,贸然召回,实在不妥,“凡人有此机缘不易,何况斩锋已认他为主……”
“……”
“你擅使剑,便去北辰宫取了无定乾坤。”
花芜愣了一瞬,无定乾坤乃是当年他亲自为溟侓铸就的四大神器之一,可谓绝世神兵。只不过后来溟侓下界,神界关闭,遗落的神兵便被楼逾悉数存于仙界北辰宫。
哪有将军不好宝剑?花芜难掩激动:“尊上,这恐怕不妥……”
重矅直说:“此剑的确是把好剑,但戾气太重,少有人能压制它,不适合溟侓。你去试试,若觉得合用便拿去。”
花芜一听,心里更喜爱了,“多谢尊上。”
重矅面有疲色,花芜忧心道:“尊上,神主此刻还候在外面。自从尊上回来,神主来了多次,似是有话要说。”
“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好。”
重矅起身,小莲一身银甲从空气里走过来,替他拢紧身上的衣袍,搀着他,往殿内去。
花芜明了,径自走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