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
“嗯。与萧宗主一同去。”
重曜放下书卷:“闻昼向来狂傲,连楼逾都不放在眼里,会邀仙门的人?他打什么主意?”
“属下不知。”
重曜将手边的玉简递给他:“楼逾刚送来的。”
小莲看完,大为震惊:“闻昼请求解封东海?”
“这是前段时间他递给楼逾的公文。东海冰封多年,闻昼不止一次请求解封。旁人都当他兄弟情深,这么多年还记挂着东海,事实上,他只想试探本尊的态度。楼逾现在把这封玉简递过来,同样也是看本尊会如何处置。”
小莲说:“尊上勿忧。属下以为,仅凭闻昼尚不足以掀起风浪。天君入主仙界多年,北海、南海两位水君这些年也不曾与他来往,闻昼势单力孤,不足为惧。”
“楼逾不过上君实力,这些年仙界与妖魔两界纷争不断,却难站上风,溟侓又不待见他,闻昼若有心闹事,说不定还真能翻出风浪。”
小莲道:“属下愿意走一趟,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既是寿宴,又遍邀四方宾朋,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出格之事。”
小莲道:“那可要阻止萧仙君前往?仙门中人人生地不熟,恐会吃亏,况且,以他们的修为,避水都成问题。”
“他们既要前往,我们有何理由阻止?萧莲舟既要一道,想来单云阁应该会为他们准备避水珠。”
“属下对闻昼此人有所耳闻,绝非善类。仙界的人向来无视下界,这次赴宴的又多是仙家,这种场合应邀前去,恐会受人刁难。”
重曜拿起书:“他们既然要去,自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周全自身,何必操心?”
“是。”
*
寿宴当日。
萧珏一行如约至西海的水晶宫。
珊瑚墙琉璃瓦,沿途都是碗口大的夜明珠置的景致,别致又有意趣,只是晃得人睁不开眼。
前来赴宴的都是仙家,入海之前,西海上空祥云聚集,灵气沸腾。个个锦衣华服,携着家眷,由侍女引着往设宴的宫殿去。
萧珏几人都着宗门服饰,在一众华冠丽服当中,格外突兀。一路探询的视线不少,彼此心领神会,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西海水君似乎颇有威望,来赴宴的人真不少,可惜这些面孔当中没有半分相熟的。水下行路,旁人呼朋引伴、交朋结友,热络不已,唯独他们孤零零落在人后。不过,道也增长了不少见闻。
有人说:“你们听说了吗?凤凰一族的葶薇上君夜奔魔界,要嫁予屠寂为妻,反被屠寂遣返。凤凰一族的长老几次与之交涉,屠寂都不肯与之结亲。想不到堂堂一个上君,出身又贵重,竟被如此无视。”
“换作是我,管她出身如何,这门婚事我都不同意,夜奔为妻,成何体统?娶了她,岂不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道也招笑。这葶苧小殿下早就许了大殿下云逸,葶薇上君却对魔界中人情有独钟。你们说这算什么事?”
“我听说,凤族的执明长老去神界面见神主,请求赐婚,反被神主斥责了一顿,说他管教不严,丢人现眼。”
“神主不喜魔界,他还上赶着要跟魔界结亲,不斥责他斥责谁?”
“你们以为屠寂为何拒婚?听闻他的婚事从来都是稷辛上神做主,这次不跟凤族结亲,摆明了也是稷辛上神的意思,他一个小小主君,难不成敢违逆上神的意思?”
“这又是为何?”
“为何?你稍微动动脑子也该知道,魔界跟凤凰结亲,接下来遭殃的是谁。一个是上古神族,一个骨子里就好战,你该不会还指望能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的。”
“这么说,稷辛上神是站在仙界这边的。”
“什么呀?他曾经是魔界主君,怎么可能偏帮仙界?稷辛上神的性子就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当年冥界跟魔界作对,他还不是差点把冥界打穿。”
“若是如此,仙界岂不是……”
“那你就多虑了。上神之上,还有尊神。有尊神在,谁敢轻易发动大战?当年四界混战,知道最后天君他们挨了多少天雷?连离昊上神都被碎了神骨,镇压在神爻山下,谁敢放肆?”
提到那两个字,众人都敬畏起来。很快将话题绕开,又说回到闲话上,聊起今日寿宴,说是天界也会来人,就是不知会来哪位殿下。
耳目一新的信息一股脑儿涌进来,谢爻只觉得头大,他压低声音跟萧珏说:“这些人还真是话多,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也不怕干着嗓子。”
萧莲舟说:“他们若不说,我们从何得知这些消息?也算是我们沾光了。”
谢爻冷嗤:“我们跟这些人一辈子也难得打上交道,跟他们口中那些人怕是几辈子也不会有交集,知道这些有何用?”
萧莲舟淡淡道:“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在水下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抵达设宴的宫殿。
宫门口的宫娥纷纷上前接引,来的大多都是面熟的仙家,面生的也因为一身贵气而受到特别的礼待。唯独萧珏一行自始至终无人招呼。
他们打算自行入殿,却被大宫娥拦住。这名宫娥所戴珠钗上的珍珠最大最圆润饱满。她先是用眼睛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一张熟面后,这才冷冰冰道:“来者何人?”
萧莲舟上前道:“我等来自衍天宗,受邀赴宴祝寿。”
宫娥显然没听过衍天宗的名号,脸色又冷淡了几分:“有请柬吗?”
萧莲舟将请柬递上去,宫娥接过,连翻也没翻,就扔回给他:“几位回去吧。”
萧莲舟好脾气的询问:“这是为何?”
宫娥觉得这人相貌还算端正,人也够客气,这才多说了几句:“你们想混进水君的寿宴起码也下点功夫,连假请柬也不上点心。你瞧瞧此处,连照明的都是碗口大的夜明珠,岂会用如此寒酸的请柬?”
他们觉得已经足够贵重的东西被一个宫娥说成寒酸,气氛登时尴尬起来。萧莲舟还想解释两句,这时,周围突然灵气波动,疑是有宾客到场,宫娥们迅速站成两列,萧莲舟几人也被“轰”到旁边。
只见一行八人浩浩荡荡过来,还未到门口,殿中就急急走出来几个男人堆着笑脸殷切的迎上去。
萧莲舟瞥见来人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不过那人佯装不识,随即移开了视线。
“方才见上空灵气汹涌,不想竟是大殿下和二殿下亲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话的老头锦袍厚重,花样繁复,面庞敦实,一说一笑,十足的和善面孔。
“真宝元君,怎么是你来相迎?水君呢?”这位被唤作大殿下的男子鼻正唇薄,十分英朗,一袭月白锦袍,玉冠高束,衣襟袖口都是暗绣的龙纹,通身气派浑然一体。
老头笑眯眯的回答道:“托殿下的福,今日宾客如云,水君一时被绊住了,特意嘱托小老儿一定亲自将诸位贵客迎进门。”
“被绊住?别是托辞才好。本殿下奉父君之命,来替水君祝寿,莫要让旁人觉得水君礼数不周才是。”
“岂敢岂敢?两位殿下请。”
云逸正欲进门,余光扫到萧珏等人,随口一问:“他们是什么人?”
真宝元君打量一番,竟也一头雾水,赶紧将宫娥招呼到跟前询问:“他们是谁?怎么在此处?冲撞了贵客你们担待的起吗?”
宫娥毫不客气的驱赶:“还不快走,开罪贵客定叫你们吃顿板子。”
被一个宫娥当众无端教训,谢爻当即道:“你什么态度?这便是西海水君府上的待客之道?”
宫娥脸色难看的厉害,转身对真宝元君附耳说了什么,真宝元君的笑面立马敛了,随即招呼两侧的守卫:“哪里来的刁民,把他们赶出去。”
谢爻如何受得这些气,当即怒道:“什么狗屁水君?我看就是你们存心戏弄我们。送请柬的是你们,如今不认请柬的也是你们,真当我们上赶着来?”
这动静自然引得云逸驻足:“真宝元君,这是怎么回事?”
真宝元君解释道,“殿下,我家水君寿辰,宴请的都是仙界贵客,谁知这几个刁民竟然想混进来,还声称受我家水君邀请,何其厚颜无耻?”
谢爻提高声音道:“你说谁是刁民?”
萧珏看了他一眼,心知这种场合岂是他们一个小小宗门能放肆的:“元君容禀,我等自衍天宗而来,绝无冒犯之意,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看你们就是存心闹事,来人……”
护卫将他们团团围住,萧莲舟见此情形,不得不将视线投向云逸身侧那人,只要他开口替他们说一句话,这场令人窘迫的“闹剧”便会就此终结,但单云阁全程熟视无睹,就像在看一群陌生人。
注意到萧莲舟的视线,云逸转头问单云阁:“他认识你?”
单云阁含笑道:“大哥说笑了,我怎么会认识这些刁民?”
真宝元君下令:“轰出去!”
“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
一个声音如铜钟般响起,直震得人东倒西歪,修为稍微低浅的,竟似心神欲裂。云逸伸手挡了一下,可脚下还是退了两步。
等众人定神,说话之人已近前。
不过是个面孔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少年,扎着高马尾,穿着半副鎏金甲,他往那一站,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目空一切和傲视世间。
他身后跟了个随从,看上去比他年长几岁,只一袭最简单的白袍,腰间束着银带,长发垂在身后,只用同色的发带松松一系。立在一侧,气定神闲。
真宝元君猜不透来人的身份,但方才那一幕让他清楚知道,来人一定不简单。
真宝元君抖了抖袍子上的泥土,上前行了一礼:“敢问小公子……”
“小公子?”少年怒目,“我是你祖宗。去叫闻昼滚来见老子。”
少年叉腰往门口一站,真宝元君摸不清对方虚实,只好叫宫娥赶紧去禀告。
云逸将人好一顿打量,竟也看不出来历。
但敢在闻昼宫里这么放肆的,他是第一个。
“敢问阁下是?”
少年扫了他一眼,眼神自带三分不屑:“你谁啊?”
单云阁道:“你面前这位乃是当今天界大殿下。”
少年嘁了一声:“楼逾的儿子?”
单云阁怒道:“天君威名,岂容你直呼?”
少年的语气和表情一视同仁:“你又谁啊?”
单云阁企图给他一点震慑:“天界单云阁。”
少年表情果然有了些变化:“你就是单云阁?”
“你现在认错,姑且念你年幼,不与你计较。”
少年轻哼,“你现在跟我认错,磕三个响头,说祖爷爷我错了,我就念在你少不更事,不与你计较。”
“大言不惭!”单云阁就要动手教训他,宫门里兴师动众涌出一大群锦衣华服之人,闻昼在一众当中锦袍最厚重,纹饰最繁复,玉冠上嵌的明珠最大最圆润。
二十几人齐扑扑跪了一地,闻昼伏地叩首,就要高呼,少年上前将他拎起来:“别来这套,烦人。”
闻昼急忙点头:“是是是,老……”
“老什么老啊?”少年拍了拍他的胸脯,闻昼立马心领神会,改口道:“小……小仙家?”
少年指着萧珏一行说:“你寿宴,我请他们来给你热闹热闹,你竟然要把人给我赶出去?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闻昼满头冷汗直流:“不敢不敢……小……小仙家的朋友能来我闻昼的寿宴,我……我蓬荜生辉、三生有幸、求之不得啊。都是底下人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闻昼这一回……”
“饶了你?我说了可不算。”少年抱臂,一脸无赖。
闻昼满头大汗,赶紧朝萧珏等人赔礼道歉。
云逸看不过眼,虽然天界跟西海水君有些隔阂,但本属同族,看到同族之人向外族赔礼,气便不打一处来:“水君,分明是这些刁民扰乱寿宴,凭什么你要道歉?”
闻昼脑袋上的汗还没干,云逸这一句直接让他汗流浃背。
云逸接着道:“你到底是何人?此处是西海,还轮不到你耍威风。”
闻昼一整个大无语,赶紧提着又厚又重的袍子跑过来,恳求道:“大殿下,求您别说了行吗?”
云逸气道:“本殿下是在帮你。”
闻昼抹了把汗说:“我可谢谢您嘞,殿下,您要没事,就先进去吧。”
“你……”云逸被呛的无话可说,转身拂袖而去。单云阁也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这才进去。
闻昼松了口气,跟人赔礼道歉后,对少年说:“您看这样行吗?”
“差不多吧。”
“那……小仙家,还请进去您赏脸喝杯薄酒。”
少年大摇大摆进了宫门,闻昼又赶紧去请萧珏等人进门,几人一头雾水,满心疑惑,这时候闻昼殷勤的不像话,他们只好也随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