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捕风捉影、半真半假,听起来道像是比真相还真。”
“真假不论,至少说明沈掌座是真心疼惜这个幼弟。既然如此,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卷进漩涡?俗话说,流言猛于虎,难道沈掌座愿意看着他受人讥讽嘲笑?成为修真界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辈子都背着这个污点?”
沈翊抬眼:“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怀亭尚且不怕流言蜚语,你道先怕了?他在选择与你成婚之前,难道不知道会受人讥讽?成为笑柄?这个污点会一辈子跟着他?他甚至连更严重的后果都已经预料到了,但他还是选择你。”
重矅看出他的意思:“沈掌座没有打算与我合作,反倒是要说服我。”
沈翊说:“他的行为我不认可,也不理解,但我尊重他。他情感经历简单,认定的人绝不会轻易改变,我希望你不要做让他伤心的事情。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劝你趁早打消;如果你做了伤害他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沈翊拿过那封信,一瞬碎为纸屑,“这封信我就当从来没见过,也请渝公子像个男人一样去面对,而不是背着他搞这些小动作。”
“不认可也不理解的事情,就不应该纵容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怀亭糊涂,难道沈掌座也跟着他犯糊涂?”重矅话语尖锐:“渝某自问没有对抗世俗的勇气,也不会为他做任何事,沈掌座好好考虑考虑,是长痛不如短痛,绝了他的念想,还是用威势逼迫渝某,让他一辈子活在幻想当中?”
沈翊刚要发作,门突然被推开,沈怀亭黑着脸走进来,眼底难掩焦灼。
在看到沈翊后,他的脸色更是冰冷了几分:“这是做什么?”
沈翊按下怒火:“请他过来坐坐。”
沈怀亭挨着重矅坐下,直视沈翊:“怎么不请我?”
“请他喝杯茶而已。”
“以后请他喝茶,要经过我允许。”
沈翊眼神复杂的看向重矅:“你许了,他若是不肯赏脸,该如何?”
“那说明他不喜欢喝茶,兄长就不要费心了。”
沈翊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他起身,临出门时又看了一眼重矅,这才带人离去。
沈怀亭收起方才严肃的神情,关切的问道:“兄长他没有为难你吧?以后他私底下的邀约,你完全不必理会。无论什么事,你让他来找我说。”
重矅说:“我在跟他商量辟谣之事。”
沈怀亭的眼神一瞬黯然:“他同意了?”
“没有。他试图威胁我。”
沈怀亭不知道该说什么。
重矅说:“那后面,你跟他商量吧。”
重矅欲起身离开,沈怀亭压住他的袍子:“你对我,还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我希望你也能少些耐心。”
沈怀亭自嘲的笑笑:“我这个人,好像除了耐心,也没别的优点了。”
“那就把你的耐心转向其他人。”
沈怀亭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向谁?”
“随你。”
沈怀亭忽而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耐心吗?因为你值得。你越是拒绝,我就越耐心。”
重矅扯走被他压住的衣袖:“你是个不错的朋友,仅此而已。”
一夜雨后,早晨的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似乎还要落雨。
重矅抵达祭台的时候,祭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不仅如此,河两岸更是人山人海、密不透风,无不期待亲眼观瞻神物。
祭台临水背山,十分恢宏。
各宗弟子均列于下,宗门大旗招展,很是壮观。
沈怀亭坐在黎凤阁的席位上,一直用视线在找重矅,发现人立在外围,他当即起身过来:“跟我去里面坐。”
重矅拒绝道:“这种场合,还请沈公子自重。”
沈怀亭愣了一下:“自重?我们……”
“谣言虽不必当真,但也应避忌。渝某已非宗门弟子,身在此处最合适不过。沈公子回去吧。”
沈怀亭垂眼,这时,云彩从后面挤进来,兴奋的说:“沈仙君,渝公子,你们也来了?”云彩跳起来才能勉强看到前面的情形,“仙君,黎凤阁有坐席,能不能捎带着让我也跟你们蹭蹭?”
沈怀亭没动,云彩左右看看,发现端倪,用口型对沈怀亭说:“吵架了?”
沈怀亭给他指了黎凤阁所在的方向:“让雪鸣带你去找个位子。”
黎凤阁弟子均着黑白相间宽袍紧袖样式袍服,云彩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裙,连忙摆手:“算了,我还是想别的办法。段仙君……”
云彩看见经过的段天涯,冲他招了招手,走了过去。
云彩离开,沈怀亭正打算说什么,重矅抬脚就走了。雪鸣劝他回坐席,沈怀亭无奈,只好坐回去了。
时辰一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本以为走出来的会是今日负责主祭的萧莲舟,没想到却是赵琛。
他穿一袭华丽庄重的锦袍,在众人的簇拥和注视下登上高台,而萧莲舟只是作为陪衬随行。
人群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怎么突然变为赵琛主祭,按理说,今日这祭仪并非国典,仅仅是针对神物息壤入土的一个仪式,且此物也是衍天宗弟子取回,由萧莲舟代行最为合适。况且昨日萧莲舟已经当着一众仙首宣布今日由他主祭,众人并无异议,怎会突然改为赵琛?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时也来不及探究,仪式一项接一项开始。
直到一只攒金的匣子被捧出来,所有人的目光一瞬聚焦。
人群骚动起来,伸长脖子想要一睹神物真容,河对岸的人恨不得将脖子伸到河的这边。
匣子被送到祭台上,赵琛仔细净手之后,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捧出众人期待已久的神物,但台下并没有期待中的惊叹声,反倒是彼此相视,略显茫然。尤其众人看着一团乌漆漆的泥巴从一只金匣子里捧出来,只觉得愕然。
仙首当中,一部分人已经目睹过,神态还算平静。另一部分为了让自己显得见过世面,努力保持赞赏的目光。
赵琛将神物置于高处,身侧的礼官开始高唱祭天福文。
重矅距离祭台的位置很远,身侧的百姓小声议论着。
“原来那就是神物啊,看着跟地上的泥巴没什么两样嘛,听说那东西能挡洪水,你信吗?”
“就这么点泥,我估计糊水缸都够呛。”
“要是不能挡洪水,这些仙君们现在是在干嘛?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有可能神物就是那样……”
“你就吹吧,神物我没见过,宝贝我还没见过?哪有乌糟糟一团的?”
“要不说是神物呢?你们这些俗人就是没眼光,那要你们都能看出它是神物,你们不成神仙了?”
“反正我不信,你们就看吧,估计弄这一出就没后文了……”
“……”
人群分为两派,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重矅望着祭台上的息壤,问小莲:“此物是一直都在妖界?”
小莲说:“回尊上,当年下界洪水泛滥,离昊上神奉命治水,将息壤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下界,剩下的一部分就带回了妖界。尊上可是觉得何处不妥?”
“跟当年似乎不太一样……”
“许是分割过几次,尊上说过,此物每分离一次,留存的部分其蕴含的神力便大不如前。”
重矅的确也只觉得此物蕴含神力微弱,不过筑成堤坝后,道也能抵御一段时间。
“渝公子,渝公子……”一个小厮穿过人群艰难的挤到他跟前。重矅对他有些印象,他是林长思跟前的人,“可算找到你了。我……我家公子让我问问,能不能再请昨日那位小先生走一趟?”
他神态焦急,似是发生了大事。
重矅问:“怎么了?”
小厮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方才公子去庙里,发现石像上方的屋顶漏水,昨夜下了一夜雨,现在被冲成了大花脸,完全不能看了。”
“怎么会这样?”
“谁能想到这新修的屋顶漏水,位置又刚刚在石像上方?好巧不巧,昨夜又突然下雨。渝公子,你看能不能请那位小先生帮帮忙?”
重矅说:“他已经离开了。”
小厮慌了:“离开了?那怎么办?这边结束后,镇上马上就要入庙敬神。旁的也算了,可这件事是我家公子主动揽过来的……”
重矅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有个法子……”
重矅带着小莲随小厮离开。
台上礼官唱完,接着便是送神物入土。
云彩在衍天宗弟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纪惟生,她问跟前的段天涯:“纪惟生呢?他今天怎么没来?”
“没来?”段天涯左右看看,“我记得他今天一早就过来了,可能忙什么事去了吧?”段天涯见怪不怪,“他负责今天这场祭典,什么事都得操心……”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如此能干。”
听人夸他,段天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那当然,要不他是师尊看重的弟子?不过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你这小丫头,竟还说他小小年纪?”
云彩冲他笑笑,眼神瞟到远处,段天涯不自觉随她看过去,正好瞥见重矅离开,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他怎么也来了?”
“谁啊?”
段天涯阴阳怪气道:“还能有谁?修真界名声赫赫的渝公子呗。”
云彩说:“他怎么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段天涯不忿起来:“这等毫无廉耻之人,你竟然还说他好?修真界的名声都被他败光了。我现在想想他在衍天宗待过,就觉得恶心。云彩,我听惟生说他在你药堂里帮忙,我劝你一个黄花大丫头,最好离这种死断袖远点。”
云彩看着他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祭台,没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