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决心要去,事不宜迟。”
谢爻虽有颇多疑虑,但见萧珏如今情状,无论真假,他都想试试,因此还是应了下来:“好,我姑且相信你一回,我去。但既然渝公子对这所谓的幽冥界了如指掌,不知可否与我同去?”
重矅说:“我不会踏入此地。”
“这是为何?”
重矅只说:“此处只有真灵识念能入内,□□魂魄皆无法穿过幽冥界门。你若同意,我会将你的真灵送入此地。”
“我该如何找他?”
“我不知他所执为何,无法判断他的所在。你只能靠自己。”
谢爻感到棘手:“那……找到他后,该怎么回来?”
重矅抬指,一枚黄豆大小的银铃赫然系在他腰间:“铃响,我自会接你回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谢爻躺在床上,等待真灵被抽出。
重矅再次提醒他:“幽冥界不比他处,若说无间炼狱是这世上最恐怖的存在,那么此处比无间炼狱还要可怕百倍千倍。你如果坚持不住……”
谢爻打断他:“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他带出来。”
重矅说:“你心智坚定是一回事,虽然我乐见你一切顺利,但还是要告诉你,你有放弃的权利,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要求你背负另一个人的性命。”
谢爻道:“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救他?”
“在我眼里,你的命与他的命,没有分别。”
谢爻打量他:“你的意思是,如果今天被送来的人是我,你也会这般不遗余力的找人救我?”
“会。”
“那若是其他人呢?”
重矅神色如常:“任何人都一样。”
“怎么?众生平等啊?”谢爻觉得好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神吗?就算是神,也有偏私好恶。渝公子,看来渝夫人对你当真是溺爱过头,才养出你这副天真无邪、不通世事的性子。”
重矅说:“通有通的活法,不通有不通的活法,无需求全责备。”
谢爻看看他道:“想不到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竟会有这般通透。希望我还有机会向渝公子讨教。”
“万事当心。”
谢爻阖眼,重矅从他眉心将真灵抽出,真灵离体那一刻,谢爻彻底昏睡过去。
“尊上……”小莲面色十分沉重,“幽冥魔一直虎视眈眈,尊上虽将之镇压于洪荒境幽冥道,这么多年,它一直不安分,道也不曾闹出大事。但幽冥界乃幽冥魔老巢,本源所在,如今重开封印,万一……”
“百人当救,难道一人,就不当救?”
小莲说:“属下不知何为当救,何为不当救,尊上心怀苍生,望六界安稳,但属下只望尊上一人安好。”
“我不需要多愁善感的神卫。”
小莲骤然跪下,重曜说:“再有下次,就换其他人。”
小莲不再多言。
重曜稍一凝神,霎时眼底流光微起,眉心红痣显现,赤红如血。
脚下一方金光大阵蘧然绽开,各样奇异的金字符文悬空而浮,流光在符文上蔓延跃动。
大阵乍起,四周景象更迭变幻,定睛时,此间已空无一物,仿佛凭空成于天地间。
清风微拂,薄雾缭绕,浮岚堆砌。
重曜立于云头,长袍轻扬。云层间隐约可见一物,看不真切,难辨其貌。
重曜抬手,薄雾消散,浮云乍开。
一方拔地而起,仰不见顶的墨色石门直冲苍穹。门上刻满各样狰狞的兽首人面,四周以数以万计的人兽头骨镶嵌为饰。左侧雕一人面蛇尾盘身像,右侧雕一虎面人身怒目像,手持斧钺,丈八有余,皆悬于顶。
重曜神念微动,石门上数十金光封印相继显现,封印随之自动打开,钝重的石门发出轻微开合的声音。但只初开一隙,门内煞气嗡鸣,宛如飓风席卷而来,他微抬手,趁着间隙将谢爻的真灵送入其间,石门轰然阖上,封印自成,瞬间隐匿。
沈怀亭当胸挨了谢爻一脚,不得不卧床。重曜叮嘱他好生修养,他却总放心不下:“扶华仙君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先知会衍天宗?”
重曜说:“等结果吧。”
“那若是谢爻没有将人救回来,怎么办?”
“他会尽全力。”
沈怀亭说:“光尽力有什么用?这世上的事情,难道尽力就一定会成功吗?”沈怀亭不需要别人给他答案,他自顾自继续说:“扶华仙君遇险一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除了扶华仙君的安危,我现在更关心沧川何时出如此厉害的邪祟?这会不会跟渝氏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
沈怀亭抓起一个梨递给他,示意让他帮忙削皮。小莲接过来,片刻功夫就削出一个圆润光滑的香梨递给他。
沈怀亭:“……”
“难道是因为扶华仙君查到什么,所以才被……可他们才到沧川,没道理这么快就查出来了。何况,以扶华仙君的修为,竟然……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要是连他都不是对手,那我们……更别提了。”
重曜一如既往的平静。沈怀亭问他:“你不担心吗?”
“担心何事?”
“万一邪魔找上门来,咱们怎么办?”
重曜道:“它若真有胆量上门,何至于要用手段?”
沈怀亭添了几分底气:“说的也是。在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无用武之地。”说完这话,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可咱们好像没什么实力……”
重曜每日如常打点渝氏的事情,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萧珏这件事。
关于萧珏一事,除了他们几人,尚且还无外人知晓。
转眼就过了三日,沈怀亭每日都会问起谢爻,但进展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陵渚的河道疏浚工程也进行的并不顺利,虽然萧莲舟说服赵长意和林玄毅暂缓兵戈,双方均派军相助,但听闻前几日大雨,刚刚修筑的河堤全部被冲毁,两岸百姓损失惨重。
不仅如此,河水还在不断侵蚀两岸,好在虽然此水怪异,人沾之即倒,但有一神医能治此奇症,人心还算安稳。但眼看即将进入汛期,若是河道不能在此之前完工,到时遭殃的就不止是陵渚一带的百姓。
谢爻进入幽冥界的第四天,纪惟生突然到访,他途径此地,便顺道来探望沈怀亭。
这段时间,外面关于沈怀亭和渝占亭的传言甚嚣尘上,纪惟生在外奔走,不可能没有听到,但他对此事似乎并不十分在意。此番前来渝府,对重曜倒是格外恭敬。
沈怀亭看在眼里,乐在其中。
听说他这次是要去妖界,沈怀亭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好端端的去妖界做什么?”
纪惟生说:“师尊与各大宗门仙首商议多次,推演了无数的法子,也尝试了很多方法,但都无济于事,天来河因为河水侵蚀之力,泛滥之势几乎无解。如今汛期将近,如果不能控制,到时,不仅陵渚,只恐整个合州都要受灾。师尊翻遍古籍,查到有一灵物,唤作息壤,相传是上古时期修补天痕遗留下的神土,有自生之力,且永不减损。若是能以此息壤筑堤,想必就一定能遏制洪水泛滥。”
“难不成这息壤在妖界?”
“师尊说,上任妖君离昊曾受命治理四海,尊神将息壤交给他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这息壤如今应该还在妖界。我此行便是去同妖君商借此物。”
沈怀亭道:“你去商借?就算萧莲舟亲自去,那诸方也不一定会把息壤拿出来,你一个小弟子,凭什么跟人家谈条件?”
“师尊也说过此事不易,只是陵渚形势严峻,师尊实在脱不开身。此事虽有难度,但我想若我诚心与妖君商借,不至于毫无可能。”
沈怀亭气的不轻:“妖界现在四分五裂,到处都在打仗。何况前不久出了鬼章那件事,你如今只身一人去跟人商借息壤?你能囫囵个离开妖界就不错了!”
纪惟生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前去一试。”
沈怀亭气的脑仁疼,赶忙向重曜求助:“渝兄,渝兄,你来说说这小子,你说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重曜说:“用息壤筑堤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听到重曜赞成他的意见,纪惟生高兴道:“渝公子,你也觉得此法甚好?”
沈怀亭说:“修补天痕的神土拿来筑堤,岂非大材小用?”
纪惟生说:“能安一方百姓,岂是大材小用?”
沈怀亭说:“这个法子根本不现实。若是妖界这么容易就会将息壤拿出来,当初魔界羽沉河岂会泛滥多年?连魔界都借不出来的东西,你怎么借?何况,说是商借,但谁都知道有借无还,若想此事成功,至少你得备一件可与此物同等价值之物作为交换,否则,他们凭什么将息壤拿给你?”
纪惟生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感到十分棘手:“我也想过此事,但要能与息壤媲美的宝物,只恐……”
沈怀亭说:“你就在此处住上几日,过几天回去给萧莲舟回话,就说此事不成。”
“可……”
“可什么?”
“可我想去试试,万一妖君开明……”
沈怀亭直接扶额:“再开明,他也不会将神物双手奉上。”
纪惟生说:“沈仙君,我知道你是为我考量,但我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妖界,无论妖君会提出什么条件,总得先去试试看。”
“你怎么这么倔……”
一旁的重矅说:“可以试试。”
“渝兄,你怎么也帮他说话?”
“试试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