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罡叉在洪著手中瞬间化出,兵器闪着寒芒,他一道妖力打下来,大理石铺就的地砖瞬间开裂至妖使一行脚边,他指着他们大喝道:“这是打算把人带到何处?当我妖界都是死人吗?”
声如洪钟,洪著身后的妖兵一涌而出,个个手持妖界特制强弩,杀气森然的箭镞对准底下的人。
“竟敢假作妖界之人混淆视听,不知死活的东西!来啊!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慢着!”
一个稍显空灵的声音随之响起,天边飘来一团白雾,雾气散开,白云之上竟赫然立着一个衣袂飘飘的仙人。萧莲舟认出,正是仙界的广仪。
他宽服广袖,神态自若,看向洪著的眼神却凌厉:“洪著殿下,这可是凡界,你要公然违背尊神明谕?”
虽然尊神明谕六界皆知,但谁都没见识过这条谕令的威力。以至于千万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是否当真存在这样一条谕令,但它仍然具备震慑威力,因为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为其他人验证猜想。
洪著果然收敛了几分,趁这个机会,底下的妖使一行竟突然遁走。洪著就要去追,广仪叫住他:“洪著殿下,何必计较那些小事?”
“这是小事?我看那些人分明就是受仙界指使!想把这修士骗出去弄死,替你们那位大殿下脱罪!”
“洪著殿下慎言!无凭无据,我怎知道那些人不是妖界派来故意栽赃我仙界?”
“你贼喊捉贼!”
“你若有证据,只管请妖君出面兴师问罪,或者告到神界,请神主主持公道。无端出言污蔑仙界,岂不失了妖界体面?”
洪著勃然大怒:“早知仙界都是一□□诈小人,我需同你说这么多?把人带走!”
广仪道:“妖界刑罚酷烈,任大罗神仙都经不住折腾,我怎知他日此人供词不是屈打成招?”
“你胡说八道!”
广仪立于云头,针锋相对:“当日在妖界,本仙君可是亲眼见过焚烈的手段。我仙界中人在妖界观审,你们用刑尚且肆无忌惮,若是不在,你们岂不是要了人性命?”
“贱皮贱肉,不用刑岂会吐出实话?”
“野蛮!粗俗!就你妖界那套刑罚,别说让人将白的说成黑的,就是将死的说成活的也能办到!今日,你休想将人带走!”
广仪身后云层拨开,露出列阵以待的仙兵仙将。
洪著道:“原来是有备而来,难怪一个小小刑官也敢冲本殿下狂吠!今日,我偏要将人带走,看你能奈我何!”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大战一触即发。萧莲舟眉头深锁,却听见渝占亭道:“该你了,去吧。”
不知怎的,分明是一句指使的话,萧莲舟却感觉到一种莫大的支持。就好像替他做这件事,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任何时候,他一定会在身后坚定的支持他。这种感觉——在他身后坚定而又无条件的支持,这么多年,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那种感觉转瞬而逝,他知道,这是他跟这个狼妖的第一回合交锋,他能否与他有进一步的联系,全都系在今日这件事的结果上。
眉头舒展开,他换上得体的情绪,上前朝二人弯腰一揖:“殿下,仙君,请息怒。还请听我一言。”
洪著不耐烦道:“没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萧莲舟面上笑意不改:“在下知道,衍天宗只是一个小小宗门,此番又是是非之地,实在不宜多言。只是此番关乎两界安宁,还请殿下与仙君听我一言。”
洪著道:“那你且说,方才那些人是不是受仙界指使?”
萧莲舟道:“不知。”
洪著破口大骂:“你放屁!你跟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殿下……”
“住口!本殿下不想再听你说一个字!”
“殿下……”
“我叫你闭嘴!”洪著夺过弩箭,朝他脚边射了一箭,箭镞当即射穿地砖,地砖立时炸裂。
广仪大惊:“你疯了!”
萧莲舟身体发紧,额间冒汗,嘴唇瞬间煞白。见那支箭并没插进他的身体,他定了定心神,展臂,再拜:“殿下息怒。”
他不由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如此僵持下去,于诸事无益,在下有一提议,还望殿下和仙君考虑。”
广仪本就欣赏此人坚韧顽强,连妖界酷刑也奈何不了。今日,道更佩服他的胆量:“萧宗主请说。”
“孰是孰非,孰黑孰白,自要分明。既然要公平,不妨……三界公审?”
广仪蹙眉。洪著冷声道:“此事只关乎仙妖两界,就算是公审,也是两界公审,何来三界公审?”
“此事无端牵连衍天宗,在下也很想知道,究竟谁是幕后操纵之人?”
广仪却犹豫:“此事……”
洪著一反常态,立时道:“我看此事可行!就是要让众人都瞧瞧,到底谁在幕后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要我说三界公审都是便宜了他!”
萧莲舟温和道:“殿下,此事宜小不宜大,只三界公审足矣。这样的小事闹成这样,若是再传到神界,恐会有失天君和妖君的英明。”
洪著想了想觉得有理,这件事闹了这么久还没结果,当真是丢脸:“那就公审,我没意见。广仪,你呢?”
广仪说:“此事,我还得回去请示天君。”
洪著冷哼:“心虚了?”
“事关重大,广仪不能做主。”
洪著说:“又想拖延时间?”
“此事关乎两界,怎可由你我擅断?”
洪著朝侧方一拱手:“妖君有令,此事由本殿下全权负责。你还有何话要说?”
广仪正色道:“洪著殿下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公审一事事关重大,还是等两界磋商后再行决定。”
“那你们就慢慢磋商,早一日晚一日都没差,”洪著的头脑突然深明大义起来:“本殿下只认一件事,那就是嫌犯是你仙界的二殿下,这点时间我们等得起。替我转告你们天君,就说妖界要求公审此事。若他有意包庇,我们只好请神主公断,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那此人……”
“至于此人,为了公平,还是交由衍天宗看管。广、仪、仙、君,你没意见吧?”
“……”
“天君一向自诩公正严明,妖界万族等着天君给我们一个交代!”
洪著冷哼一声,带人消失在上空。广仪蹙眉不展,也带人离去。
萧莲舟心底松了口气,脚下却早已木然。陵晋走到他跟前,撩起袍服重重叩拜在地:“多谢宗主。”
君不器见状,也挨着陵晋跪下磕头。
萧莲舟无力的说:“回去吧。”
陵晋再拜,起身带着君不器离开,姚从元看着这一幕,走到渝占亭跟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这陵晋仙君若真被带走,恐怕凶多吉少。萧宗主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保他,实在令人感佩。真希望这场风波能尽快结束。”
萧莲舟走过来,朝姚从元看了一眼,他自觉走到旁边跟纪惟生搭话。
萧莲舟说:“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
渝占亭说:“尚可。”
“你应该知道这中间的变数,陵晋在这里并不安全。其实你若真要保他,有很多法子,可你却选了最麻烦的一种。”
渝占亭没作答复,仿佛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萧莲舟看他对方才的事情也无疑议,忍不住问他:“方才我提出三界公审,你没什么要说的?”
除了出于私心,最重要的是他想试探这个人的底线。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完全不能容忍有人不受自己掌控,一定要牢牢拿捏住对方,他们才会感到安心,才会放心跟这样的人合作。像他擅自将两界公审变为三界公审,抬高衍天宗这种做法,乃是大忌。
但渝占亭显然没有这些忌讳:“你我各取所需,其他的与我无关。萧宗主,合作开始。”
萧莲舟道:“衍天宗只是一个小小宗门,若是再发生昨夜之事,我一定保不住他。到时,今日你这场打算就算是白费了。”
渝占亭说:“你只需做好力所能及之事。”
“那力有不逮的呢?”
“有我。”
萧莲舟抬眼,那一瞬间,他竟莫名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熟悉的影子。
可这个荒唐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一直告诉自己,都过去了,人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
他还想说什么,渝占亭已经抬脚往殿阶下去。姚从元扔下纪惟生,朝萧莲舟行了个礼,几步跑上去与渝占亭并肩而行。
两个影子差不多齐高,身形也大差不差,可最直观的感受却是一个如幽幽翠竹,一个似苍苍松柏。
他听见姚从元说:“……事情告一段落,咱们也该启程回去了。再过几日就是干娘寿辰,若是回去晚了,指定被削……”
“……”
“礼物早备了。不过我只备了自己那份,你那份我可备不了。”
“……”
“娶媳妇、抱孙孙这种事,还得亲儿子来,你说是不是?师弟,别苦着张脸了,笑一个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