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器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陵晋来见萧莲舟,来的悄然,没有惊动任何人。萧莲舟早已醒来,只是尚未起身,两人隔着帐子说话。
萧莲舟对陵晋的到来是意外的,因为他了解单云阁,他绝不是一个心软仁慈的人。对他的手段,他早有猜测。但他没没想到,陵晋还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昨夜发生何事?”
陵晋将昨夜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一些细节。
萧莲舟道:“想不到他竟会对你下如此毒手,看来他的确是害怕这件事会牵连到他。”
接着,他话锋一转:“昨夜是渝占亭救了你?”
“是。”
萧莲舟存疑:“听说此人痴迷机关术,但修为却并不精进。如何会是明信的对手?”
陵晋默了一瞬,道:“许是当时明信并未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未及防范。”
萧莲舟问:“他作为天枢阁弟子,又为何插手此事?”
陵晋也想不明白。
萧莲舟思索道:“关心这件事的无非仙妖两界中人,既然阻止明信动手,那他必与妖界有关。”
陵晋想起昨夜所见,总觉得萧莲舟的推测有些不对,但从逻辑上来说,又找不出哪里有问题:“宗主的意思是?”
“他既出手阻拦,想必是想在这件事上借题发挥。单云阁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说不定你可以借此事扭转自己的处境。”
“宗主是说……”
“接近此人,趁机套取妖界消息。这个理由不定能暂时保你一命。”
陵晋垂眸:“多谢宗主为属下考量周全。”
萧莲舟说:“这次衍天宗之危能化解,都是你的功劳。”
“属下不敢。属下所为是饮鸩止渴,怕会让衍天宗陷入更深的危难。妖界若强令指证仙界,仙界必然记恨。可若是不作证,只恐衍天宗覆灭只在瞬息。”
“无论是仙界还是妖界,我们都开罪不起。你此次所为,不仅是将衍天宗,更是将你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陵晋垂眼:“属下明白。属下绝不会让宗主为难。”
“陵晋,你别怨我。”
陵晋垂下脑袋:“属下不敢。”
“这世上,人人身不由己。我并非不想救你,可救了你,衍天宗上下便活不成了。”
陵晋道:“宗主不必考虑属下。做此事之前,属下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你明白就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仙妖两界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了十多年,但是心里各有算计。自从神界开启,两界从明面争斗转为暗中较劲,明眼人都觉得妖界自不量力,连上一任妖君都是戴罪之身却还不肯老实,可我看,这里面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陵晋一头雾水:“属下愚钝。”
萧莲舟道:“你可还记得十七年前仙妖决战之时,妖魔两界出现的神兽?”
“听说若非神兽现身,仙界将一统仙妖魔三界。”
萧莲舟缓缓道:“我问过单云阁,自天地初开,六界相继演化之后,从未出现过一统六界的历史。神界之上虽然有一位尊神,但实际上,尊神并不插手六界任何事务。除关天地安宁,六界存亡,也几乎不会离开苍穹境。但是,他却在三万年前神界倾覆之前,将镇方神兽生生化成两道天堑留在妖魔两界,这说明什么?”
“属下不知。”
“我猜,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为了防止妖魔肆虐。听说当年妖魔两界曾举兵攻伐神界,尊神一怒之下,在妖界落下盘龙门,又引冥界地狱河之水成十万里羽沉河。尊神恐妖魔他日再度祸乱六界,出此下策道也无可厚非。另一种可能则恰恰相反,尊神不是为了防着他们,而是为了保护他们,当年仙妖决战,这两道天堑不就发挥作用了吗?可仔细想想,如果是为了护着它们,那这两道护身符到底是在防什么呢?防仙界吗?可攻伐神界的明明是妖魔,为何要防仙界?这意味着尊神不信任仙界?还是说在六界之外存在其他力量?而这股力量足以摧毁妖魔两界?”
陵晋听的背后发凉,他从没细想过这些,如今听萧莲舟道来,只觉得如无底深渊般难以琢磨。
“如果尊神提防的是仙界,那么这柄悬颈之剑早迟都会落下,到那一日你我下场可以想见。”
陵晋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也想不到这么深刻:“属下但凭宗主吩咐。”
“无论他们如何争斗,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萧莲舟说:“那渝占亭就是个突破口,趁这个机会,把妖界的路数摸清,顺道留意一下,妖界是否有金瞳之人?”
陵晋应下,颔首退出。回到住处,见房里没人,立马将练剑的君不器招呼过来询问,君不器一五一十回答说:“先生醒来,不器问他是否口渴肚饿,先生并不答我,之后什么话也没留就离开了。”
陵晋心想,此人定是因为避嫌的缘故才不愿久留。但他突然想起,忘了提醒他,昨夜明信瞧见了他的面容,他如今又在衍天宗,想来明信定不会轻易饶过,需得小心提防才是。
可又一想,既然此人与妖界有牵连,哪里还需要他提点?指不定此刻正在计划怎么将仙界的罪名坐实。
“爹爹,”面前的君不器望着他眨了下眼睛,“先生以后还会来吗?”
陵晋心想,敌友不明,谁知道还会不会来?“你指望他来?”
君不器微微一笑。
陵晋心说,这孩子还真是一个人待久了,偶然瞧见一个陌生人都盼着人再来一回。他不愿他念着:“他不会来了。”
君不器望着他,认真听他说。
陵晋又纠正道:“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唤渝公子即可。”
君不器歪了下头,似乎略显疑惑。
“去练剑吧。”
……
姚从元受到此番之事的启发,一直在捣鼓傀儡的事。天枢阁的机关术虽然在修真界还算有名,但迄今为止,精通傀儡术的只有宗主姚平之,只有他制作的傀儡能达到受人驱使,形神皆备的程度。至于他们这些弟子,要么就是弄出一堆根本不受控制、满地乱爬的木头人,要么就是虽能受人驱使,却只能听从一些简单指令,且形神皆不具,个个丑的鬼哭狼嚎。
姚平之常被气的骂人,骂他们不是制作傀儡,而是制作活阎王。
一大早,院子里就开始发出“铿铿锵锵”“哼哧哼哧”的声音,姚从元在一堆木头里鼓捣了半晌,跑去敲渝占亭的门,半天没听到屋里传来动静,他想:难道还没回来?昨天夜里他本来就想跟人探讨一下心得,按捺到现在。莫不是又迷了路?他这个师弟沉迷机关术,可不是一回两回走丢了。
想着,他赶紧出门去寻,却见一个人影立在树下,白衣白发,萧然若素,却自带几分疏离,让人不敢亲近。
他从前只从宗内长老们口中听说过的人物出现在面前,心里难免澎湃难抑。
根本没心思去想对方何时来此、为何来此,只稍显慌乱的整理了头发、衣袍,露出一个自然得体的表情,抬脚就要过来,不想人却突然抬眼,先一步往旁边去。
“……”
姚从元刚觉得有些遗憾,就瞧见渝占亭从庭院外进来。
一袭白底靛青花纹长袍,腰身收束于明珠镶嵌的素带。
眉目沉寂,身修步稳。
姚从元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乍然一看,自己这相貌平平的小师弟,怎的添了几分芝兰玉树之姿?
揉过眼睛,人还是那人,脸还是那脸。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刨木花累着了。
他正欲过去,想着与自家师弟一起跟人见礼,也不算失了天枢阁的礼节。谁知,渝占亭却视若无睹,与人擦肩而过。
萧珏停在原地,宛若泥塑。
姚从元:“……”
姚从元几步上前拦住他,朝人使眼色:“师弟,走这么着急,定是没瞧见人……”
渝占亭停住:“何人?”
姚从元目中一震,压低声音道:“何……何人?你还真敢问啊?”
姚从元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见礼,却从渝占亭脸上看出一种仿佛自己十分莫名其妙的感觉。
姚从元心想肯定是自己师弟那股“痴劲”又上来了,知道拗不过,正欲跟人赔礼道歉,纪惟生从旁边院子里匆匆出来,见到萧珏,先是意外的弯腰一揖,这才朝姚从元和渝占亭见礼:“姚兄,渝兄。”
姚从元礼貌回礼:“纪兄,何时如此慌张?”
“妖界来人,要带走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