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辛同镜心到了温柔乡楼下。妖众已经堵到百米开外,任凭镜心使尽浑身解数,也难挤开一条道。
镜心沮丧的回到稷辛跟前:“君上,妖太多了,咱们进不去。”
人群里传来议论声。
“那就是妖君?果真仪表堂堂,风姿出众。”
“早就听说君上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君上空置后宫多年,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
镜心伸长耳朵听了半天,凑过去问了一嘴:“你们在何处见过妖君?”
“那桥上不就是吗?”
镜心四下一张望,果真瞧见一个身形颀长、气质不凡的人影立在上面。他心生疑窦,不敢确定,赶紧回到稷辛跟前:“君上,他们说那桥上站着的就是妖君,我瞧着不太像……”
闻言,稷辛抬眼望出去,视线微震,一瞬定格在桥上的人影身上。
“君上,这妖君也不至大张旗鼓立在这种地方招摇,”镜心喋喋不休:“你看这人影是不是高了些……”
有妖急急匆匆跑过来,就要一头撞上稷辛,被镜心一把拎起来丢出去老远。
“君上,你……”
稷辛半天没动静。
镜心觉得有些奇怪:“君上……”
人依旧没应,仿佛周围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桥上的紫色身影。
稷辛一动不动,像一座失了神志的泥塑。他的视线里,此刻天地万物皆不存在,只独有一个影子。
风轻轻吹拂,紫色的袍角微微扬起。
他仿佛听见耳畔有缓慢清脆的银铃响动,听到他银冠上的银珠相撞,还有沉稳的脚步声在一步一踱缓慢靠近……
他仿佛,又听到那个亘古久远的声音……
【……稷辛……】
*
火媚说话算话,同意拿十万灵石给他,谢无涯心知肚明就这三日功夫不可能拿这么多灵石,心里却也领她这个人情:“这数目你可核准了?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了。”
火媚道:“打开门做生意,难不成我还能亏了我自己?”
谢无涯心中感念,也未明言,就要随人去取,外面却突然涌进来一行人,为首的身形高大,面貌凶恶,进来两只眼睛四下一扫,堂中客人纷纷避退。
火媚在楼上瞧见,也立马眉头皱紧。
“谁是这楼里的管事?”为首的扶着弯刀,一声低喝。
伙计们都不约而同望向二楼的火媚。
男人也看上来,火媚立马换了笑脸,摇着团扇下楼:“这不是牟统领吗?真是稀客,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牟绪冷声道:“外面传闻我家主上来了此处,我特地来瞧瞧。”
谢无涯心头一紧。
火媚以扇掩面,轻笑:“哪儿的话?妖君怎会涉足这种地方?也不知是谁胆大包天、无中生有?”
“老板娘觉得是谁?”
“这恐怕就要有劳统领去追查了。”
牟绪目如利剑,右手一动,手中弯刀出鞘,铮的一声飞向二楼,插在谢无涯面前的柱子上。
谢无涯:“……”
火媚:“……”
牟绪:“查到了。”
火媚面色微僵:“牟统领,这……”
牟绪看向谢无涯:“假冒君上,坏君上清誉,其罪当诛。”
火媚还想解释:“牟统领,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实他……”
牟绪:“老板娘认为是我故意冤枉他?”
火媚手中微紧:“不……”
牟绪乃是离昊的人,火媚自然不敢轻易开罪于他。
牟绪再次看向谢无涯:“等我上来绑你?”
谢无涯看了一眼跟前如霜寒刃,故作镇定道:“阁下未免……”
弯刀铮鸣,霍然朝他劈来,疾如雷电,谢无涯随即避开,不料还是慢了一步,右臂瞬间被一道厉风整条削掉,重重砸在堂下。
谢无涯看看自己被削掉的衣袖,得亏他这是条假臂,否则定是要血流成河,痛不欲生。
火媚也是一惊,但不等牟绪收回他的兵器,门口一股如洪威压碾来,地板、屋顶寸寸开裂,刺骨寒意从四面八方围拢,人人尽皆寒毛直竖。
牟绪也察觉到不对劲,就要收回兵器,刀却被一股无形力道横空打飞。接着,四面威压猛然逼拢,竟叫他浑身僵硬,分毫也动弹不得。
只是顷刻,他便觉烈火灼心,经脉寸断,连骨骼也被碾的吱吱作响。
他想蓄力,但浑身都使不上劲,像是失重。
他觉得头疼欲裂,下一秒,眼耳口鼻鲜血直流,犹如决堤。
他竭力撑住身子,低喝一声:“何人……敢在妖界放肆?”
陡然间,这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将他重重拍砸在地上。他满嘴鲜血,痛不堪言,谢无涯和火媚也都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试图找出这股来路不明的力量。
突然,整座大楼四面门窗轰然洞开,狂风呜号,呼啸进来,霎时将牟绪此人撕成碎片。
谢无涯:“!”
火媚:“!!!”
血腥炸开,堂中猩红满地,瞬时作呕声一片。
火媚拿团扇掩了口鼻,谢无涯蹙眉,余光扫到一个突兀的影子,他随即抬眼望向门口。
一个诡异的人影不知何时立在下面,正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尽管他的出现悄无声息,且毫无预兆,但谢无涯并不觉得心惊,反道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种比死寂更难以描述的悲怆。他的眼睛深邃的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海面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海底却早就惊涛骇浪,水波滔天。
谢无涯听到耳畔持续开裂的声响,裂缝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蔓延。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他意欲何为,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镜心急匆匆从门外进来,瞧见面前这副场景,眼中先是大愕,在注意到稷辛盯着谢无涯后,眼底的愕然变作狐疑,继而很快变化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呆滞。
就这样僵了片刻,火媚硬着头皮不去看地上的碎肉血浆,努力将声音平复到正常状态:“请问……阁下……阁下是……”
镜心回过神,揉了一下眼睛,对她道:“我家主子有事需得处理,无关人等全部退出去。”
火媚如蒙大赦,赶紧示意楼里已经吐软了身子的姑娘小倌伙计们离开,谢无涯也抱着空空如也的臂膀从另一侧楼梯下来,打算随火媚先拿了那十万灵石。
谁知,稷辛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他,自他进来,就没移开过。谢无涯不敢深究,假装没注意到这些异常,生恐给了这人借口找上他什么麻烦。
镜心起了几次势试图拦下谢无涯,但都不知出于何种考量没有动作,只是频繁打量稷辛,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点明显的指示,仿佛他只要稍微掀动眼皮,他就能瞬间弹射出去堵住谢无涯的去路。
但他没有。
一直到谢无涯彻底消失在门口,稷辛都不曾有任何指示。
他只是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仿佛那个人经过,那个地方便存在有关他的一切。
“君上……”镜心低低的唤他。他从来没见过稷辛如此情状,心知大事不好,却也不知所谓何事。
稷辛终于收回视线,落在不远处地上那只断去的熊爪上,它泄了灵气,完全显露了它本来的样子。一只熊爪,看上去很是强壮,能够想象这只熊妖定然也十分强悍。
他半天才极缓极慢的走过去,欲俯身去捡,镜心却先一步伸手,但被他喝住,只是一声低喝,镜心却分明感觉到一股奔腾汹涌的杀气袭来,让他浑身血脉都几乎凝固。
稷辛捡起来,很仔细的端详着,仿佛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熊爪。
“君上,”镜心突然察觉异常,提醒道,“妖君来了……”
话未落地,稷辛已经化成一道黑影落在门外几丈开外。
谢无涯出门便被离昊手底下赶来的妖兵围攻,正无还手之力,稷辛一来,妖兵退散,都惧他威压,无人再敢上前。
谢无涯立在一旁,谨慎的注意着两方的动静。妖界他开罪不起,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也绝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他想着还是找机会溜了方才是上策。
“我当是谁在我妖界放肆,原来是你。”
离昊的声音远远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快人影落在高处,背光而立,看不清脸,但身修如竹。
稷辛立在底下,距谢无涯不过五六步之遥。
“你把妖界当什么地方?我的人说杀便杀……”
稷辛没应他,但似乎他的沉默已经做出回答。
离昊觉得权威受到挑战,自然更加不喜,他的视线落在谢无涯身上,心里多了一重猜测:“我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妖界胡来,原来他背后撑腰的是你。稷辛,你现在也玩这么脏的手段?”
镜心不忿他如此说,立马为稷辛辩白:“我家主上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请妖君慎言。”
离昊自然不信:“没关系?我看不见得。”
谢无涯不知他二人有何恩怨,但他并不想被牵扯进去,于是也道:“妖君明鉴,我与此人并无任何关系。依你所言,我已经凑够十万灵石,还请妖君信守承诺。”
离昊冷哼:“你好大的胆子!坏本君清誉,还敢提信守承诺?”
谢无涯道:“妖君只是让我凑够数目,如今我一分不少,不知妖君还有何处不满?”
离昊脸色微沉,看向稷辛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种过家家的手段?你以为这样就能坏本君大计?”说完看向谢无涯,“本君原只打算跟你玩玩儿,逗个趣,既然一开始你们便心思不纯,那本君也就懒得跟你讲规矩了。”
谢无涯急道:“妖君这话是何意?莫不是想食言?”
离昊道:“我的地盘,自然我说了算。”
谢无涯有些慌乱:“你乃堂堂妖君,岂能言而无信?若是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贻笑大方的是你们。”
谢无涯站出来斩钉截铁道:“我与此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知道你们二人之间有何恩怨,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还请妖君信守承诺,将他们毫发无损的还给我。”
许是谢无涯态度强硬,道让离昊不由得生了几分疑忌:“我如何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