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骨扬灰,如果没有成为魅灵,想来已经彻底消失于世间。
可他不想这样告诉阿潇,也不想这样告诉自己。
“转……转世了吧。”
“我们还能找到他吗?”
找到他?
谢无涯感觉心在滴血:“有缘的话,应该……可以。”
“阿苑很好找的,他手腕上一直戴着爹爹那串银铃。他怕黑,怕鬼,爹爹送他壮胆的银铃,他一直戴在身上。”
谢无涯哽咽:“我知道……”
阿潇又道:“爹爹,我想要个娘亲。”
谢无涯陡然想起楚楚,对阿潇的愧疚油然而生,他喉头发紧,几乎不能言语:“娘……娘亲?是爹爹照顾的不好吗?”
阿潇摇摇头:“要是有娘亲,就有人照顾爹爹了。”
谢无涯潸然泪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爹爹是大人,不需要人照顾。”
阿潇伸手抱住他:“爹爹,我找个娘亲照顾你,好不好?”
谢无涯哭笑不得:“傻瓜,你在说什么胡话?”
“好不好嘛?”
“要找人照顾也是照顾你跟小小两个调皮蛋,只怕人家知道是照顾你们,立马就被吓跑了。”
“只要对爹爹好就行。”
谢无涯苦笑:“傻阿潇,若是待你们不好,对爹爹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潇往他怀里钻了钻,像是哭了。
谢无涯轻轻拍他的背:“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别委屈自己。”
阿潇靠在他身上呜呜哭了许久,他可哭的事情太多,谢无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像诓哄婴孩一般抱着他,直到他哭累了,睡着了……
……
萧珏没有回神剑阁。
谁也不知道神剑阁发生何事,只知道容阜突然失踪了。
自从妖魔两界与天界交战,下界便终日惶惶,不能心安。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下界于仙妖魔三界而言,不过蝼蚁草芥。
三月春猎之时,萧莲舟原本打算借此机会同众人商议应对之策,却在猎场遭清风门弟子围杀,所幸并无大碍,一众弟子也尽数被擒获。
此事一出,修真界一片哗然。
清风门与衍天宗一向交好,就算是当初征伐严君山,也是清风门力挺。自从盛明庭战死后,虽说两宗不如从前亲密,却也远没到刀剑相加的地步。
此番公然围杀萧莲舟,惹得修真界议论纷纷。
得知参与围杀的弟子当中竟有方铎和方霁两兄弟,谢无涯更是震惊,按捺不住激愤和惑然,当即就到地牢来见他们二人。
两人闭口不言,什么都不肯说。
只是临走前,方铎和方霁跪下求他:“此事与宗主无关,请谢仙君看在前宗主的情分上,无论如何,保住宗主。”
谢无涯本来还觉得这个请求奇怪,可还不等公审,方铎一干清风门弟子全部被杀于地牢。
他立马去找萧莲舟,质问他:“为何不经公审就将方铎他们处死?修真界重案,一律要经公审,就算是当初的严君山,也不能越过这一环节直接处死人犯。”
萧莲舟平静的看着他:“他们围杀于我,人证物证俱在,还需要公审?”
“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你如此武断,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萧莲舟示意伺候笔墨的弟子退下,然后放下手上的公文,看着面前的谢无涯:“无涯,你何时如此天真?杀人的事,能有什么误会?莫不是你觉得我没死,要他们的命便是过分,只有我死了,要他们的命才算公平?你希望我死在他们手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一来不曾过问我的伤势,反而质问我为何处死凶手?在你心里,我还不如几个凶手重要?”
“我不是……”
“无涯,过来。”萧莲舟唤他。
谢无涯走过来,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可有受伤?”
萧莲舟望着他,张开手臂:“不如你检查一下?”
谢无涯道:“看你精神甚好,呼吸均匀,应该无碍。”
萧莲舟道:“我受伤了。”
“哪里伤了?”谢无涯本能般一惊,立马蹲下给他切脉。
萧莲舟看着他,趁他不备,突然将他按倒在身后的座榻上。
“莲舟……”他挣扎要起身,萧莲舟故意压住他半截身子,俯身下来吻住他……
翻云覆雨后,谢无涯头一回累睡着了。
萧莲舟躺在旁边定定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他伸手轻轻滑过他的眉眼、鼻头、嘴唇,最后落在他喉间。
“无涯……”他轻声唤他。
谢无涯眼睛动了动,继而几乎本能般伸手在枕侧摸了摸,将人拉进怀里,顺手将被子拉起来将他裹好,另一只手覆在背后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
萧莲舟枕在他怀里,注视着他。
直到外面弟子进来隔着床幔禀道:“宗主,陆门主来了。”
“让他在外殿稍后。”
“是。”
弟子退出去,萧莲舟慢慢爬起来,穿戴整齐后,替他掖好被子,这才悄然离去。
……
谢无涯本以为清风门这件事会随着方铎他们的死而结束,但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很快,便有宗门截获清风门私通妖魔的证据,一时间,清风门成为修真界众矢之的。
谢无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些传闻,但不过半月,清风门被围,反抗弟子一律被杀,盛明朗也被押到衍天宗,锁于地牢。
刚听到这个消息,谢无涯完全不敢相信。再三跟周玄确认之后,才知不是传闻。
他去见盛明朗,但守卫弟子坚决要求他出示萧莲舟的令牌。
“他大哥和闻越都是死于妖魔之手,盛明朗怎么可能跟妖魔私通?再说,就他的胆量,绝对不可能,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谢无涯试图说动萧莲舟,但萧莲舟出奇的冷静。
“他都敢指使弟子围杀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莲舟,明朗他不会做这种事。”
萧莲舟道:“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操心。”
谢无涯背后升腾起一股凉意:“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说呢?”
“……”
当夜,谢无涯闯进地牢,将盛明朗带出来,径直送出衍天宗。
“包袱里是盘缠和干粮,我给你备了两匹脚程快的好马,你赶紧离开这。”
盛明朗看着他一语不发。
谢无涯看他浑身狼狈,伸手将他发间的枯草拿走:“明朗,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盛明朗哑着嗓子问他:“萧莲舟要杀我,你还救我做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我相信你绝不可能私通妖魔。”
盛明朗笑,看着却瘆人:“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有什么用?我清风门都被你衍天宗杀光了。”
“明朗,我知道你大哥和闻越的事情让你受了很大打击,可无能如何,你也不能乱来。”
“乱来?你是指我围杀萧莲舟?”
谢无涯大惊:“你……真的是你?”
“是我!可惜!可惜啊!功亏一篑!谢无涯!谢无涯!”盛明朗厉声大喝,“你为什么要把金枝鞭给他?要是没有那条鞭子,萧莲舟早就被碎尸万段!”
“盛明朗!”谢无涯喝道,“我不准你如此说我师尊!”
“师尊?哈哈哈哈哈哈!”盛明朗捧腹大笑,“你可真能装啊!你比萧莲舟还能装!有你这种爬师傅床的徒弟,也算是他萧莲舟教徒有方!”
谢无涯被噎的说不出话。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把我盛明朗当傻子,是不是!”
“明朗……”
盛明朗指着他,如泣如诉:“我,拿你当朋友,当兄弟,当我亲哥。我大哥,拿你当朋友,当兄弟,当亲弟弟,可你呢!你谢无涯呢!你害得我盛家家破人亡,害得我清风门满门被灭,你!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谢无涯,亲朋故旧,全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盛明朗!”他此话一出,谢无涯也怒了,“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是啊,我是过分,你满脑子只有萧莲舟,你为他出生入死,不顾性命,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啊?来,杀了我,杀了我,萧莲舟做的那些事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来啊!杀了我!”
谢无涯一把揪住他,喝道:“你疯了吗?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盛明朗看着他,眼泪直滚:“谢无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明知道!你tm明明都知道!是他杀了我大哥,杀了祝无时!杀了闻越!你明明知道!”
谢无涯怔住。
盛明朗近乎抢地:“你还要跟我演戏!我后面又去了一趟西境,那个客栈老板说,上次我们一起去,他就跟你说过,他就跟你说过!是萧莲舟杀了祝无时!你早就知道!你还包庇他!”
谢无涯怔然:“我……”
“谢无涯!萧莲舟不是好东西,他不是个好东西!他这个人精于算计,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对任何人好,他一定会害你!他连跟他一起长大的祝无时和闻越都能狠下杀手,你算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啊?”
盛明朗直接爆哭。
“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你为什么要跟他这种人渣搞在一起?梅雁冰那么喜欢你,连家传匕首都给你了,你踏马为什么不开眼?”
谢无涯:“……”
谢无涯想解释:“明朗,莲舟他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
“莲舟莲舟莲舟!!!谢无涯!”盛明朗揪着他的领口狠狠晃了几下,“你没毛病吧?天底下只有你这个大蠢蛋,明明一身本事却非要给别人作嫁衣裳!他从来要的都是权力,他不是要你啊!谢无涯!你清醒点!!!”
“不是的……”
盛明朗欲哭无泪,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不知道萧莲舟身边有多少人,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只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谢无涯眼神空洞。
盛明朗抬头望望天空,又看向谢无涯:“你还是不信是吗?”
谢无涯没有应声。
“好,反正我也跑不了,那我就让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话落,他袖口里落出一把匕首,直接就扎进谢无涯的腹部。
谢无涯:“……”
盛明朗看着他,当着他的面把匕首拔出来,登时血如泉涌,雪白的袍服霎时染红半截。
很快,谢无涯就因为失血过多昏厥,盛明朗扶住他,并没替他包扎,而是直接将他丢上马,自己也随之翻上去,双腿一夹,拉紧马缰带着他离开了。
血顺着马腹往下滚,砸在烟尘滚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