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庭樾沉默的望着远处。
谢无涯打趣道:“你一定都是扮道长,你往那一站,比道长还像道长。”
元庭樾看了看手上的糕点,咬了一口:“我们都扮道长。”
“那谁扮妖怪?”
“一个小乞丐。”
谢无涯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还会欺负别人?说来听听?”
元庭樾忽然抬头:“你愿意听?”
谢无涯后仰躺在椅子上,将手臂叠在脑后:“这取决于你愿不愿意讲。”
“……”元庭樾垂眼,半晌才道,“村里人说,他不祥。”
声音低缓,又淡淡的。
“如何不详?”谢无涯听过太多这样的说法,并不奇怪。
元庭樾道:“上克爹娘,下克友邻,天资愚笨,面目可憎。”
谢无涯问了一句:“那孩子后来呢?”
“……死了。”
“怎么死的?”
“……一场大火烧死了。”
谢无涯脸色平静,半天才轻微笑了一下:“也好,解脱了……”
元庭樾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点心问他:“我是不是很坏?”
谢无涯偏头看着他:“不怎么好……”
“我会受到惩罚吗?”
谢无涯很轻的笑了一下:“会,会被重重惩罚。”
“那……”
他伸手,两指拈过他没吃完的糕点喂进他嘴里:“别说了……”
元庭樾注视着他,深邃沉静的眼睛颤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毫无预兆的阖上牙关,咬住了他的手指。
谢无涯:“……”
谢无涯眼中意外,他清楚的感觉到指腹灼热的濡湿,湿软的舌头有意无意碰到他的指尖。
他随即将手抽走,愣看着面前的人。若面前是一个稚童,这样的行为会让他觉得调皮可爱,可眼前是一个三十上下的成年人,还是一个怎么看都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正常人。
但元庭樾并没觉得尴尬,反而当着他的面将糕点吃了下去。
这让谢无涯有些懵,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一本正经、端庄肃穆的样子还是让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说话,就安静的坐着,微微垂眸,将所有思绪藏在眼睛里。
“甜吗?”他问他。
元庭樾点头。
他又问,“会做红果银耳羹吗?”
人起身:“我去做。”
谢无涯按下他,笑说:“今天你歇着,看我给你露一手。桌子收拾了,等着啊。”
随即进了厨房。
元庭樾伸手将茶壶茶杯摆正,视线停在旁边的花环上。
很快谢无涯就端着两碗银耳羹出来,上面的红果格外漂亮。他将其中一碗放在元庭樾面前,自己也随之坐下。
“我偷学的,尝尝。”
元庭樾看看他,浅尝了一口,表情微凝。
“怎么样?”
元庭樾道:“味道很好。”
谢无涯有些小得意:“看来我的确天资聪颖,就喝过一次都能煮出来。哈哈哈哈……有天份有天份……”
元庭樾注视着他,谢无涯忽然想到什么,立马敛了笑容:“我也就能做些简单的,比不得你的手艺,顿顿四菜一汤不带重样,说实话,我觉得最近腰带都紧了。”
“你瘦了。”
谢无涯干笑:“喝汤喝汤……”
元庭樾埋头默默喝汤,见他要尝,伸手拿过他的勺子:“你的伤不能喝。”
“不能喝?”
“我重新给你做。”
谢无涯半信半疑,看他将两碗银耳羹喝的干干净净,眼里流露出几分慈蔼:“说来也奇怪,我第一次喝这银耳羹就觉得味道十分熟悉,就像喝过很多次,中间隔了很久又尝到这个滋味。但我清楚的记得,我之前从来不喝这玩意儿。太奇怪了……”
元庭樾看向他,似乎在问“那你做给我是什么意思”?
谢无涯一只手支着额头,看着他笑。
两人对坐,相隔不过咫尺。这不是元庭樾第一次近距离看他,他甚至更近更长久的凝视过他。越是凝视,他的视线便越是移不开,内心的惶恐与不安也就愈盛。
“我幼时经常玩的游戏叫躲猫猫,”谢无涯轻快的谈起这个话题,“一个人躲,一群人抓。”他又补充道,“我通常负责抓人。”
“等抓到那只可怜的小老鼠,先扒它一层皮,然后扔到小黑屋,关上十天半月。之后放出来,又抓……如此循环往复……”
说完,他问他:“我是不是很坏?”
元庭樾默然看着他。
谢无涯笑着道:“元兄,游戏结束了。”他边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面,“记得去厨房把碗涮了。”
元庭樾默默收拾碗筷离开,等他端着饭菜出来,谢无涯早已睡去多时。
他就这样仰面躺在睡椅上,苍白的面孔露出清醒时绝不会出现的疲惫不堪,扶手上垂着青筋明显的手。
魂钉入魂,拔之便要受灵肉撕裂之痛。
他不知他是怎么一声不吭撑过来的,甚至在这种煎熬时刻,只因为寥寥数语,因顾忌他的感受,便亲自去煮了这银耳羹。
元庭樾放下饭菜,进屋拿来毯子替他盖上,挨着他静坐在旁边喃喃自语:
“其实,我要讲的故事才刚开始……”
风把他的声音带出去,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