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衣公子持一柄紫竹缂丝刀扇,正在庭中与人闲聊。陆氏长公子陆宜,字灵远,世人皆赞他是瑰姿艳逸,列松如翠的谦谦君子。而他身旁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乃是王司徒次子王忱。
陆宣步入亭中向二人行了礼,又一阵寒喧,才切入正题。
“长兄先前同宋氏谈得如何了?”
陆灵远道:“尚未谈拢,宋公子如今在临榆轩候着。”
他又问:“不知长兄现下作何想?”
陆灵远便直言道:“交还盐利,送他一份人情,总比两家结仇好得多。”
陆宣不悦道:“将盐利拱手让人,岂不是让我白忙活一场?”
陆灵远一挥袂,摆了摆手,“既与我有分歧,你自去同他商讨吧。”
陆宣道了声告辞,便携岁宁往临榆轩去了。
王忱观陆宣身侧身姿纤细的女子,垂霄髻上饰着珠玉钗环,垂鬓与发上珠穗一步一摇晃,铅华淡淡,比起京中容貌绮丽的世家女子,虽略显寡淡,却自有如淡雪一般的风流雅韵,又像是被遗落在秋风中的一枝孤芳。
待二人走远了,王忱才开口询问:“贤兄,敢问方才那位女郎,可是贵府的女公子?”
陆灵远手中紫竹刀扇一挥,不轻不重地打在王忱肩上,笑骂道:“一场赏菊宴,你还真的相看上了?”
王忱不死心地说道:“两姓结谊有何不好?家父也正有此意。”
陆灵远扇着扇儿,幽幽笑道:“怕是要教王公子失望了。那位啊,是我二弟身边的幕僚,他素来喜欢得紧,割爱是不可能了。”
王忱只得摇头叹气,“她便是那位女子谋士吗?倒也难怪了。”
临榆轩不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可是离他愈近,岁宁却觉得愈发情怯。她不愿见到那个人,亦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至少现在是如此。
榆荫浅浅,透过那稀疏的枝桠,见他正端坐在屋内与人弈棋。
余光瞥见了窗外的人,宋聿抬眸朝外看了一眼,执棋的手悬在空中。须臾,他收回了视线,白子又落于棋盘之上。
他没看陆宣,看的是他身旁的女子,清冷的眉目中没有半分波澜。
只是不知道,像他这般薄情的人,是否还记挂着她。
于是岁宁临阵脱逃了,连个缘由都不愿意编,她便撇下陆宣独自走远,甚至连头也不曾回。
陆宣纵料到了她的反常,却也无心顾及,依旧朝临榆轩走去。
宋聿与王恪又开新局,见了陆宣,王恪忙起身同他互相行礼,又拉着他一并落座。
一反平日里的谦逊,宋聿此刻连头都没抬,话语也陡然刻薄了起来。“我知晓你为何而来。”
陆宣笑问:“所以,宋公子言下之意是?”
“还请陆二公子,先容在下与王公子下完这一局棋。”他许是还在因武陵的事恼怒,故而也没给陆宣什么好脸色。
陆宣便负手静待在一旁,观棋不语。
只是王恪却纳了闷,上一局对手还云淡风轻,只守不攻。这一局则见招拆招,进攻夹断,杀意更甚,不留半分情面。
棋子似繁星散布,王恪很快败下阵来。
见他投子认输,宋聿神色自若,拱手作揖,道了声:“承让。”
“佩服。”王恪连连叹气,又起身离席,道,“既然二位还有要事相商,王某便先行告辞了。”
陆宣见他好似落荒而逃,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陆二公子,请吧。”
陆宣一手支在棋桌上,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愠怒的神情,“我倒是好奇,宋公子愿给盐商三成让利,哪里还有的赚?”
宋聿道:“宋氏少些谋利,当地盐业的课税便可少捐些。”
听了这番见解,饶是连陆宣都忍不住恭维一句:“绍君竟有如此气度,陆某自愧弗如。”
“在下不才,承蒙父祖照顾,在蜀地颇有根基,才拿了临邛盐业的管权,加之荆南商道的便宜,才能多省下几分利。”宋聿侧过头看他,“至于地利与人和,贵府占了几样?”
陆宣讪讪笑道:“这倒是,陆氏哪哪都输了。不若改为合作?运盐的商道上,也能少些绊子。”
宋聿拢了拢袖,冷笑一声,“陆二公子可算不上光明磊落,在下不愿同你交易。”
“除了陆氏,宋公子可还有更好的人选?”
宋聿又说:“在下听闻陆二公子身边有位陈姓的谋士。”
陆宣眼中笑意淡了,质问道:“宋公子这样的人,也会对她感兴趣么?”
宋聿垂首拨弄着棋盘上的云子,瞧不出是怎样的神情,陆宣只听他说道:“陆氏若想分这杯羹,可否让她亲自来同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