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姝原在低着头努力食膳,而无意抬首,便望见了自家兄长之样,她怔了一怔,随后,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见了他所看之人是那新骑射先生之时,忍不得掩嘴偷笑。
看来,纵然如阿兄这般的修道之人,也难逃美人关啊。
待改日,她定要问个清楚。
若是真的,也正好顺道予他谋个亲事。
沈曼姝心中还未念以几息,便又看到了任关山身侧有些似谢知韫的少年,她蹙了蹙眉,是几日前那狗咬吕洞宾的小世子么?她眼神并不好,那人低着头,身前又有舞姬作舞,她欲看清便更难了,不过,只看了会儿,她便放弃了。
是不是他,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上一回那事之后,她对他的印象便算不得好了,在那之前,她想与他作一对友人,可现下,她可不会想了。
***
东澧历载的春日宴自建/国初起,便被孙渊定为了戏趣、纳贡之宴,前者倒是没如何变动,但后者早已经在革新变法一齐替了个彻底,由原来的自愿纳贡、与东澧贵族一同入宴,变为了必须纳贡、在东澧贵族入宴一刻之后方才入宴[2],这一大幅变动,教各国最初的合作关系变为了主仆关系,也教孙渊最初的初心沦成了政权之盘中的一步弃子,然受以压迫的各藩国对以得之大势的东澧,只得听命于其,耐着性子按兵不动。
众藩国的使节们个个身着官装,在东澧御林军的拦截下,静俟在坤宁宫之外,密密麻麻的,约摸立满了整个步廊,众使节们面面相觑,低声喧然,他们不敢太过,毕竟,东澧的御林军,可不算得什么善茬,杀人,于他们,也只是家常便饭。
东澧贵族现下入宴才未过半刻,也不知他等要俟至何时,如若他们之国够强,他们便不会被如此欺压,不过,身为弱方的他们,怎会有谈论此般遗憾之权呢?
众使节在此俟之未几,一身着回纥胡服的少年郎携另一回纥人便走上了坤宁宫步廊,众人纷纷看向他——
少年生了一张雌雄莫辨的面,虽身着胡服,却耳穿苗疆银环,发缠苗疆盅铃,不像是纯正回纥人,倒更像是……苗疆之人,那他为何会身着回纥之装,还来了这春日宴?
苗疆之人,擅用蛊与毒,这为众使节对这国度唯有的印象,但足够教人退避三舍,故,他们为他让出了条道。
扶邈带着那一回纥人,从使节们为他让出的道之上,走至了那镇守入口的御林军身前,二人提剑格挡,冷道:“来者何人,不知外族之人不可乱闯东澧坤宁么?!”
扶邈左手置于胸口,行了个礼。[3]
扶邈眉眼微弯起,道:“回纥使节,扶邈。”
“特来此向东澧天子纳贡。”
……
后花园之中的宴上,一片歌舞升平,其乐融融,高台上的皇帝皇后与座下众贵族止不住的谈笑,教这百花齐放的后花园更为明媚,而便在下一息,一奴才冲至皇帝一旁,于他耳边呢声一言过后,他面上的笑便愣了,歇了才息道:“朕已知晓,你且下去,传朕的令,召那使节入宫。”
“奴才诺。”说着,那奴才便退下,传令去了。
皇帝倚着脑袋,捏着眉心,似在思索什么,然方才出了后花园不过半刻的奴才,现下便又带着那回纥使节入花园了,他抬眼瞧见,内里暗啧了声,这类之事他倒是办得快,不知晓的,还以为那回纥使节是他家中之人呢。
皇帝随即谴人将座下歌舞撤了,热闹的春日宴立马静了下去,众贵族见此,忍不得一般心生疑惑,张望过去。
只见一身着御前宫装的奴才领着一十六、十七的少年与稍年长的另一回纥人入了后花园,回纥怎会派人前来?
回纥是北部十三国之中唯一可与北疆相提并论的国度,它既有着如东澧丰满的羽翼,又有北疆的强悍,更有来自北部之人生来便有的野性,回纥人从不屑于二国邦交这类之式,更遑论什么投诚纳贡,可今个儿竟派人来了?这太教人觉之邪门。
扶邈、另一回纥人跟着那奴才踏入后花园,然一入后花园,扶邈便看见了对面立于谢知韫之旁的任关山。
当他看见她那一刻,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而仅半息,女子似是似有所感,她抬眼看过来,隔着一横眼布与他四目相对,扶邈见状,心跳又重又快。
咚、咚、咚、咚——
一声,二声,三声……疯狂得仿若要蹦出来一般。
随后,扶邈又看见她蹙起了眉,似是在不解,又似是在不耐烦,但没什么所谓,她怎般看他,他都喜欢。
咚!咚!咚!咚——
她还在看他,是也想他了么?念及于此,扶邈心跳愈发地疯狂,还红了脸与耳根,但就在下一瞬,他像是忍不得那般,二唇张合,对她道了几字——
姐姐,我们又见面了,你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