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握住对方的手,在谈从也不解又急切的目光中淡声道:“多谢谈城主好意,不用了。”
他若离开,方知有的下场只会更惨。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果,只有他才能破局。
但这是一个死局。
可谈从也不知道,他冷声道:“流玉瘦雪,卫衡死了,这世上没人能护你,你若还想活命就跟我走。”
应来仙拨开他的手,两人手心相碰,谈从也的手很冰,想来也是在外许久了,他道:“你也不能,当初我途经沂水城想求你助我时,你便说明沂水城不想参与江湖杂事,如今也不必为了我这般,其实……你已经帮过我了。”
他记得的,记得有一次自幼与谈从也于破庙相识,两人携手进入沂水城,一同将那荒城打造为天下第一城。
他记得那些日子,那是他离正常生活最近的时候。
可后来他死了,才发现,其实没有他,谈从也也能做到的。
他的存在似乎永远只是绊脚石,对谁都一样。
谈从也遭到拒绝,面色沉了下来,他心性高傲,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前来相救却被拒绝。
他负手背过身去,道:“当初没帮你,不是故意的。我近几日都在附近,你若想清楚了,便告诉我,我会带你离开。”
他会说到做到。
可应来仙走不掉。
……
消息放出的第七日,方知有来了,带领魔教大军一路杀来,要求放了应来仙。
那天的风太冷了,满目的雪白铺天盖地,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
应来仙眺望远处那熟悉的白衣身影,眼眶发红。
“流玉君子放心,我们不会伤你的。”念筝说:“方知有与你情谊颇深,他会用那东西换你的。”
应来仙没出声,他站在千鹤坊高楼之上,看着方知有杀红了眼,看着这江湖芸芸皆是要杀他的人。
方知有曾说,魔教对江湖不会存在威胁,所谓的魔教只不过是世人扣于极寒古境的帽子,他也不会与这江湖作对。
他不想,却有人不断逼他。
念筝就站在应来仙身侧,高喊道:“方知有,他已身中剧毒,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你换还是不换。”
方知有双眼赤红,他身上是血水和汗水,肩膀止不住颤抖,仿佛在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
“你们!欺人太甚!”
应来仙神色自若,轻声开口,无声唤了两个字。
方知有与他遥遥对望,眼泪蓦然就流了下来,他疯了似的不断斩杀,只为破开一条路带应来仙归家。
“不必费劲了。”应来仙道:“他没有的,前朝玉玺早就没了。”
可念筝哪里会信,她只是用应来仙的性命便逼停了方知有。
方知有身上都是伤,他的身姿残败脆弱,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手中之剑被鲜血沁透,像是地狱中的恶鬼。
“放他走,我留下。”方知有低声道:“玉玺在我身上。”
应来仙和他对视着,两人无言,又胜过千言万语。他知道方知有重情重义,只盼有一人陪他仗剑江湖。
他不是那个人,只会拖累了他。
应来仙轻叹一声,他的声音太轻了,也许是因为那天太冷太过安静,在场之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阿有,回去吧。”应来仙道。
方知有抿紧下唇,不断摇头。
“你是风光霁月,是我连累了你。”
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也早就无路可走了,他的人生可以重来,被他毁掉的人却再无可能。应来仙缩在衣襟里的手摸到了一把匕首。
卫衡送给他这把匕首时是怎么说的?
利刃不是用来防身的,刀锋不对外便是向内。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应来仙抽出短刃,看向方知有。
方知有眸光在一瞬间慌乱起来,“不……来仙!”
应来仙自刎了。
滚烫的血水喷涌而出,染红了这满天白雪。他似乎听到了远处而来的风声,那声音无比温和,是他从来都没遇到的,可怎么也听不清。
原来普通的刀刃也能破开皮肉,带来的痛也是清晰入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