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光暗淡,应来仙瞧着谈从也握住他的手,觉得这人有时候嘴里说的和手上做的完全不一样。
谈从也借着灯火也在观察着应来仙,两人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交谈,但每每靠近,还是会生出不一样的情愫,应来仙无疑是生得美的,美得张扬热烈,令人经久难忘。
但谈从也不喜欢这种美,太美的外貌掩盖了应来仙真实的品性,他更想越过这层皮囊去窥探血肉里的那颗抖动的心脏,他想看到应来仙更加锋芒毕露的一面。
“谁叫我就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呢。”应来仙轻笑着,“这可赖不了我啊。”
谈从也将话听在心里,面上却是极其的烦躁,“这套省下来对你相好的去,钱你自个儿拿着,我沂水城不差这些。”
应来仙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顿时觉得自己手中的钱袋十分沉重,“需要我有所报答或者算利息吗?”
“……”
谈从也想着这人的嘴果然最毒辣,到这种时候也只会调侃他。
“利息能有几个钱,你拿了这钱便算是我捐出去的。”
应来仙不依不饶,“天下可怜之人可太多了,你若人人都捐一点,岂不是要将沂水城搬空了去?”
谈从也知道应来仙是觉得自己可怜了他,当真是这样吗?两人之间算不上朋友,也没有什么情义,无非就是他欣赏少年的有勇有谋,想看看这人究竟能在天下掀起怎样的风波。
应来仙将钱袋打开,当着谈从也的面将里面的金叶子全倒在了桌上,又着手挑了三枚重新放回钱袋里。
“这三枚我便收下了,其他的,当作请你帮我追查燕公子的报酬。”
谈从也盯着应来仙手上的钱袋,“我已经叫人不必再查了,你自己动手。”
应来仙不厚道的笑了,他知道谈从也不会的,这人言出必行,哪怕现在两人的关系不上不下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
“谢谢。”应来仙道。
谈从也一顿,移开目光道:“这次听来却有几分诚意。”
应来仙笑了,他手指轻点着桌上的金叶子,语气却诚恳极了,“道谢是真的,谈从也,你是唯一一个明知我设了局,知道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却还是选择入局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了解过他的经历却选择伸出援手的人。
应来仙承认,在昨夜陈闻送礼今天又见到谈从也后,他有些动容,因为谈从也似乎还与记忆中一般。
他甚至觉得自己当初选择了谈从也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人本不该再次和他牵扯上。
“你也是唯一一个我忍了很久还是没有杀的人。”谈从也语气慵懒,“流玉君子还是多把心思放在保护自己的命上重要,我沂水城可入不了你的眼。”
应来仙对这人的讽刺早已耳熟目染,他道:“凡事总是要算计的,我虽然脾性不怎么样,但先前对你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假。”
谈从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是觉得这人又来蛊惑人心了,还是说确实是真情流露?
“不论怎么说你又救了我的命。”应来仙坦然一笑,“关于长叶殿的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谈从也半信半疑,他不觉得应来仙是个“好心人”。于是他思前想后,问了个中立问题,“你之前说,长叶殿的小少爷还活着,他如今怎么样了?”
应来仙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问这个,如此机会,谈从也竟然只问关于他的事情?
虽然有诸多疑虑,应来仙还是诚实道:“他如今是个废物,不论怎么计划都不能报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灭门仇人在自己面前肆意妄为,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个被他拖累下水。”
“你知道灭了长叶殿的人是谁吗?”这次是应来仙问的。
“当年的长叶殿有一位剑圣在,想要灭门可不容易,哪怕我这么多年去寻找线索,也定不下凶手的信息。”
谈从也对长叶殿的灭门一直都有关注,但十二年过去了,江湖腥风血雨早就翻了一篇又一篇,长叶殿也已经从江湖中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不止是他,天下除了那凶手,谁不想知道真相?可整整十二年,却找不到一丝线索,这才是最大苦恼的地方。
应来仙仿佛又看到了那场将他拉入噩梦的大火,满目火光照映着铺天盖地的红,遍地的尸林,被烧焦的尸体,以及那个白衣恶魔干脆利落的利刃,无数场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最终视线定格的尽头,是谈从也的满目担忧。
“不必勉强自己。”谈从也沉声道:“你说与不说,其实也不大影响我的行动。”
应来仙脸色发白,哪怕什么都不说,谈从也也能看出这人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好,不知道是因为长叶殿还是因为他。
“我……”应来仙开口,声音竟然是颤抖的,他其实很少去从记忆深处挖掘原来的事,记忆太多了,但唯有那一天,火光淹没了长叶殿的那天的记忆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哪怕他死了无数次,也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