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听出其中一道声音特别有辨识度,像是陈向明。不过另一道声音却极为陌生,来自一个有年岁的男人,似乎地位比陈向明高出许多。
随着关门声响,卧房外有阵脚步声轻轻靠近,在门前蹑手蹑脚走动了两步,掩开门仔细打量,又慢慢地合上,随即往另一个方向离去。方时序局促地躺在床榻上,手掌早已覆在了佩剑剑柄上,迟让可没有脚步声,这应是陈向明想探探他是否安睡在屋。
直到声音消失,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迟让回来。有些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掀开了门缝,看见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透过黑暗中的月光,他放慢了动作推开门,朝着高脚桌走去。临近时,他轻轻掀开了方形物件上搭着的旧布。自从一进门,他就颇为好奇这里面藏的是什么东西,还用旧布遮掩。
他伸手触碰上方形物件,似乎是用木头雕刻的牌位,通过手指抚摸着字迹,一块写着爱妻,而另一块竟然写着爱女——陈兰芝。
方时序眼中闪过惊异,所以陈向明早就知晓陈兰芝已故的消息。可是,他为何还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看来这其中一定闷了许多秘密,让他以这样的方式假装糊涂。
方时序的眉心越收越紧,带着满腹的疑问走回了卧房。他重新躺回了床榻上,思绪万千冗杂在了一块,一直都睡得不太安稳。
竖日,他是被小山吵醒的。方时序自榻上坐起,周身十分乏力,仍然有些昏沉。他睁眼看见小山满脸不爽地站在他面前,腮帮子鼓得严实,眼神里尽是忌惮。
“你还要在我兰芝姐姐床上睡多久!”他双手叉着腰,语气不悦。
“你这小孩,不是说了只是暂住一阵。”方时序没睡踏实就被吵醒,尽管身体是半鬼,可是仍然需要养精蓄锐,他左右张望却未探见迟让的影子。
奇怪,怎么都这个点了,神君还未回来。
他转眼又对上了小山的眼睛,忍不住问道:“小孩,你老是说什么兰芝姐姐,你怎么不说说你兰婷姐姐?”
“兰婷姐姐……”小山听闻摇了摇头,“兰婷姐姐是谁?”
“你不认识陈兰婷?”方时序不解。
“不认识。”小山迎着目光再次摇了摇头。
“那你和陈兰芝是怎么认识的?”
小山手指挥舞了两下:“你……你先从兰芝姐姐床上下来,我再告诉你。”
“你这小孩……”方时序见状妥协照做,毕竟眼前这个小孩的心思应该没有其他人藏得那么深。
小山果然信守承诺,他推搡着方时序离开了房间,指了指门外:“你跟着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知道了事情经过,要带我去找兰芝姐姐。”
“这……”方时序有些为难,陈兰芝早就死了,又如何能让普通凡人看见她的魂魄。
“大人们都不愿意带我去。”小山怀抱着双臂,神色添愁,“我自己一个人能力也不够,或许只有你能帮我。”
说罢,他伸出了手指:“你我拉勾,这是承诺。”
方时序眼前一片沉沉,他伸出了手勾住小山的手指,眼下只有弄清这些疑虑才是关键,他只好先应下。至于带他去见陈兰芝,迟让应该自有法子。
小山带着方时序穿过丛林,越过枯败的田地,到了两江交汇的地方。漠江和延江浑浊两色,盘绕群山百转千回,在交汇之处色泽混融。
“我便是在这里遇见了兰芝姐姐。”小山蹲下身随即在地上拾起了一块不规则的石头,随便摆放了几下,形似人样。
“那日我来江边游玩,便看见了兰芝姐姐一个人独坐在此处。她见我来了也没搭理,我看她情绪不是特别好,就想着讲些开心的笑话给她听。”小山说着,抬眸看着浮云,眼神闪烁,“一来二去的,这里就成了我们经常一起玩耍和分享秘密的地方。”
“姐姐总是心情不好,她憋闷在心只愿意给我说,不过在看见我时,她还是会笑得很灿烂,虽然我心里清楚,她是勉强地笑。”小山手指继续摆弄着石块,撅着嘴道,“直到那天,姐姐出嫁那天她看见我的时候,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临走前,姐姐曾单独拉着我进了她的卧房。她同我说,她要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嫁给一个神仙,可是她答应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看望我的。”说时,小山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勾了勾小拇指,“她同我拉过勾,她不会反悔的。”
“你刚才说,她说自己要嫁给一个神仙?”方时序以为自己空耳,疑惑问道。
“嗯。”小山坚定地点了点头,指着两江交汇的地方,“每年固定的时间,这里都会出现满贯的金银珠宝,据说是神仙给的彩礼,要迎娶乡镇里最有福气的姑娘为妻。”
“那你可知是什么神仙?”方时序低声问道,语气里有些怒意。没想到陈兰芝嫁给的不是普通人,而是这个乡镇所谓的风俗民意。
“听大人们提起过,好像叫无支祁。”小山回忆着,不禁问道,“你说他一个神仙每年都要娶许多个姑娘,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方时序眼下愠怒,又想起一路上乡民们各种古怪,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恐怕不止是他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