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序喉咙有些干,实在想不通,他这是撞鬼了?
他合上眼,又睁开,再合上,又再次睁开……
反反复复,都能看见这邪门的一幕。
熟悉的人一个紧接着一个穿进了石墙,可是他们的尸首仍是躺在原地,望向时,真是太过诡异。
方时序面色难看,有话喊不出,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想动也动不了,四肢仍是被捆缚。
在潜意识里,他不断自问自答:
我是死了?
我应该是死了,不然也不会看见这些……
他们要去哪儿?
难不成是去黄泉路……
腾空撞去的魂魄,面容憔悴,似乎丧失了自我的意识,只顾去撞那堵石墙。
就连匍匐在身的方时修也有了动静,魂魄从他尸首上坐立而出,想跟随其他的亲眷去撞向那堵石墙。
兄长……
方时序睁大了双眼,再也沉不住气,拼尽力气想挣脱出身体的困缚,可是任凭他如何使力,都被沉沉的威压压迫在身。
他眼睁睁地看着方时修穿进了石墙,消失在了眼前。
……
四处再次深陷寂静,方时序伏尸望去,惨绝人寰的黑夜只有他一个活物。他的眼里暗如泥潭,疮痍的血色染红了衣襟。在皇权之下,所有人都命如蝼蚁。
他们走了。
那他呢?
他又该何去何从?
是不是睡着了,就会和他们一样了?
方时序只觉周身乏力,意识逐渐孱弱,目光越来越模糊,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他的身上并无压迫,满地的伏尸也消失不见。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竟然可以控制了。
他撑起身子,望向四周,空无一物,就连溅在地上的血痕都已经凝固干涸。
似乎,他被遗忘了,被族人,被外敌,甚至被命运。他不敢置信地垂下头,遍布的伤痕竟都消失不见,就连刻在骨子里寸断的疼痛也都烟消云散。
他在府邸游荡了片刻,路过池塘边,蹲下身冷淡地看着自己苍白干净的脸,对视的这双粼粼乌瞳几乎融在了冷雾里,没有任何的生息。
太湖石后突然出现了搜查的官兵,他抬头望着他们,生生对视了几秒,他们竟从他身边略过。
这些迹象不像假的,他的确是死了,先是看见亡魂入墙,再是活人看不见他。
可是,他抚碰上胸口,却有心跳。
方时序小心望着府门,不言不语。要是他凭着这半死不活的本事,能离开这里,出去复仇,也算给死去的亲眷们一个交代。
可是,他双手刚一碰到了门栓,就被剧烈的疼痛穿击了手臂。他不死心,再一次尝试开门,却仍然受到了加倍的疼痛。直到手臂被痛苦麻木,他死死盯着仍是屹立不开的府门,才彻底放弃。
出不去了。
他被困在了这处无光的囚笼里。他甚至怀疑,这样的安排是上天的惩戒。若不是当年在北境轻信了旁人,爹也不会搅了这趟浑水,落得历王党羽的罪名。
只是一刹那,眼前浑影渐现,有双深重的狐狸眼注视着他。
「阿序。」
方时序:“……”
他又想起了这个名字——苓白羽。
「我是来帮你的。」
他脑海里始终抹不去这句话。
……
方时序被困了很久,久到时常望向石墙,得了臆想。
出不去,也死不了,是不是主动去黄泉路上等死比较好?
所以,每一次他醒了都会去石墙前看看。看久了,就下了决心,却在触及足间又被不安拦住了去路。
他总是犹豫不决,从前是,如今也是。可是心都死了,情绪怎么还要继续拿捏自己?
方时序冷嘲地笑了笑,朝前狠狠撞去。
……
奇怪的是,他没有感受到撞击的疼痛,而是前身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晃晃明灯,分隔两边连成了一片。
他没被撞死……
他也穿进了石墙……
这里是……
低眸时,略感讶异。四处都充满了好奇与未知,他伏低了身子想伸手去触碰近在眼前的光亮。
黑夜里的府邸阴凉得很,他总是渗在黑暗里心如死灰,蜷缩在爹娘的卧床上形似枯槁。
已经很久很久,他都未能接触到这样的光亮,黑暗之中,微弱却引人瞩目。
原来这便是黄泉路,方时序脸色挂苦,话本里编纂的竟会照进现实,人是真的有轮回。
短短一世,须臾之间,生老病死,却各有各的归路。哪怕曾经满腹荣光,死后不过都带不走,也留不下。
他使力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身前和身后都是望不尽的深渊甬道,唯一不同的是只有一条路有光。
方时序驻足观望,最后选择了有光的这条路。从头至尾,他都想选择有光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