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年轻,教书的方式也有趣,在学生中很受欢迎,大家见他困难,就自发为他筹款。”
“这和受贿有什么关系?”闻舟不解。
“你还年轻,所以不懂,就像那时的学生们一样。竞争才是社会的本质,为了往上爬成年人是会不择手段的。”
“他被人举报了。说是收了学生的钱,来谋取私利。”
“这是污蔑。”闻舟忍不住反驳。
“是啊,就是污蔑,他被教育局的人带走了,当着全校所有人的面,学生们为他辩解,告诉大人们他是无辜的,那是自愿捐款,但谁会相信孩子们的话呢?”
“他们只认为是陈平教他们这么说的,舆论的枷锁更加沉重了。”
“教育局不会调查吗?”
“会啊,可调查要走程序,一层一层,哪有舆论散发得快,不出一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那只是个小县城,用口舌就可以杀死一个人。”
“他是清白的。”闻舟绝对相信陈老头。
朱局没理他,自顾自往下说:“比公告更先一步传入他妻子耳朵的是谣言,各式各样的谣言,仅管相信丈夫,但一想到那万一是真的,就难以克服心理的疙瘩去吃那些药,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陈平还在接受调查,学生们也不敢再捐款,只好帮他通知家人,他的家人怕被舆论误伤,也不敢大操大办,只草草下葬。”
“可是……”
“陈平的调查结果公告出来了。”他不给闻舟说话的余地,“是清白的。可人们吃瓜的兴味已经过去了,就算知道是清白的,可恶果已经酿成,他被解聘了,也没能见到妻子的最后一面,一夜白了头。”
“学生去看他,他没让人进家门,只是背对着收拾妻子的遗物,沉默地走到妻子墓前,将公告烧了,然后带着妻子的骨灰永远离开了那个地方。”
闻舟久久不能回神,在他的印象里,陈老头就是个有点古板又有点老好人的普通老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年也是他的学生,看他来,送他走。”
“那你怎么还有脸做出这种事。”他简直不敢相信。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太难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竞赛的事到底要怎么做?”
“朱局是明示我给你儿子开路吗?”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陈老头有你这样的学生才是他一生的耻辱。”说完,摔门离去。
大雨还没停,闻舟全身都被雨水打湿,蓬松的碎发变得沉重,盖过眼睛。
虽然耍帅那么说了,但万一他把陈老头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抖出去……
想了想,推开隔壁的门。
陈平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
“你想吓老子,到哪儿去了搞这么湿?”
“我刚才碰见朱弘哲他爸了。”
陈平拿毛巾的手一顿,“都知道了?”
见他没说话,叹了口气,“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现在还提他做什么,再说了,我现在可都是大学教授了,不也得过的蛮好的嘛。”
“陈老头,我想过了,竞赛的事情我是一定要调查到底的。”闻舟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目光坚定。
陈平倏然见到了过去的自己,倔强且不肯服输,这么多年的心结突然就释怀了,伸出苍老的手,抚上闻舟带肩头,拍了拍。
“好!这才像我陈平带出来的学生!”
闻舟带上昨日写好的检讨,来到学校,班级内出乎意外的沉默,少了不少人。
李浩彦见他来了,赶忙上前,“闻舟,不好了,朱弘哲他们把余初然叫出去了。”
“去了哪里?”他蹙眉。
“不知道,但看那架势,感觉不太妙。”
想了想,“我知道了,你去通知老师,我去找她。”
学校里没有监控且无人出入的地方统共就那么几个,天台上了锁,剩下的只有杂物间了。
门开着,内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他推开门,余初然双颊红肿,头发凌乱,校服最上端的扣子被解开,坐在角落里,眼神满是惊恐,连闻舟进来都没发现。
他走上前,刚伸出手,就见余初然恐惧地蜷缩起来,“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再打了。”
“余初然。”
听到熟悉的声音,意识才开始逐渐清晰,哭得声嘶力竭。
闻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蹲在旁边,等哭泣声逐渐减弱,她抬起头,眼神空洞。
他至今也忘不了那时余初然说的话,“闻舟,我从来不觉得我喜欢你是错的,也不觉得长得好看、比别人优秀是错的,但是我现在不知道了。”
声音沙哑在空荡荡室内回响,走廊外传来脚步声,老师来了。
余初然被带走,那之后,闻舟再也没在学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