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辞盈忍住胸口疼痛,也不信萧世子能有这般恶趣味,死到临头了搞花头?可定眼一瞧,那人碰到她之后,握在缰绳上的手指显见忽然收紧了几分。
手背青筋微微鼓张,实算不上清白。
李辞盈霎时怒火冲天,恨恨揪住马儿鬃毛,咬牙道,“萧郎君都不看路的么,这样大的一个沙坑直直踩进去,若是摔下来,你我倒能在黄泉路上搭个伴。”
话音刚落,前头忽得出现一团梭树枯枝,临到近了,他怎还不避让!
李辞盈没忍住“啊”声尖喊,萧应问才似将将反应过来,一提缰绳,马儿纵越过去,虚惊一场。
萧应问叹了声,还有空挠挠耳朵,“有障碍直说就好,不必这般鸡猫子喊叫。”
她这才觉出不对来,侧身回首一瞧,萧应问一双幽黑的眸望着虚无,淡得诡异,似一丝波动也无。
“……?”李辞盈呼吸都滞住了,脑中一时千头万绪,愣愣问道,“你怎么…瞎了?”
“……”到这个时候也不必计较她的话语究竟是震惊还是无礼,萧应问“嗯”了声,顺着她说下去,“半瞎,前边有什么东西,都劳烦三娘适时提醒。”
半瞎?!所以方才他就用这半瞎的眼来射鹰?!怪不说擦着她过去,劲风险些在脸上擦出道血痕来。
坐瞎子的马和一头撞进阎罗殿有何区别,李辞盈“哈”了声,使劲儿拍他的手臂,“得了,撒开!”
他还有脸笑,松了缰绳给她,又问,“三娘天赋异禀,这么着就学会马术了?”
这般淡然的调子,只怕是捞她上来时候就晓得她会骑马了。
后头杀声震天,她不至于在生死之际不懂取舍。
李辞盈接了缰绳,恨声说道,“抓好。”
“嗯。”又是虚虚弱弱的一声,片刻后,背脊覆上一具温热的身躯,萧应问靠近她的耳尖,低声道,“劳烦。”
那令人生厌的月麟香搅得李辞盈心里发闷,她没忍住嗤笑一声,刺他,“萧郎君是怕我一脚把您踹下去?”
萧应问淡淡一笑,声线凉且疏远,“当然,三娘恨我。”手臂在她腰间箍紧两分,他闭上酸疼的眼睛,一声声震在她清瘦的背脊,“只是某不解,究竟你我渊源何在?”
李辞盈一下敛了笑容,两眼望着前方,改口问道,“傅六郎等人如何了?”
如何了,沙盗悍勇,风沙迷眼,长卫与飞翎折了一半,萧应问令余下所有人都护住傅弦退战,他自己则引敌向西。
路上见着那只鹰,便一路跟到这里来。
“死了。”
“……死了?”虽早有准备,但骤然听到这两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惊得李辞盈手下发抖。
而身后那人何其怪哉,竟哼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是了,李辞盈回神,但听傅六郎一口一个表哥,她早晓得他是嘉昌县主之子,这要是死在这里,怕某人是笑不出来的。
萧世子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她怎得还不明白?不过多说多错罢了,李辞盈咬住唇,不想理会他。
“三娘吃惊什么,拎着包袱溜走之际,没想过他会死么?”萧应问却不罢休,还要继续说。
李辞盈理直气壮道,“怎是溜走?贼人猖狂,妾欲折回都护府找官兵相救。”
话毕她眼神微闪,抿唇待他问出她想要的问题。
萧应问果然上当,“哦”了声,手指在她侧腰一点,问道,“特意将平螺钿背镜顺走,也是为报官故?”
本以为她至少要惊慌一阵,却不想那人倒打一耙,“萧郎君定是好日子过惯了,浑不知人间疾苦。”
“何出此言?”
李辞盈道,“我这般身份的女郎去往都护府,轻易是见不着楚州牧的,若是身上没有宝物傍身,即使击鼓鸣冤,府中也无人理会。”
这意思就是想说西境州牧玩忽职守了?萧应问皱了皱眉,若是此事当真,倒是不介意往上面提一嘴。
本是没多想的,不知怎么的,他忽得忆起三月初三那夜,她伏在裴听寒手臂哭得摧心断肠的模样,或是她发上那一点点残留的玉芙蓉香气提醒了他——
西境州牧若是倒台,受益之人便是肃州郡守裴听寒。
想通此间关窍,萧应问骤然发笑,反问道,“那于幽云林中呢,三娘拿走戚郎君的荷包,也是为求见裴郡守之故?”
这人怎不按常理出牌?!一口黑锅回扣过来,气得李辞盈倒噎凉气,颤颤然真是说不出话来。
而那人唯恐气不死她,仍然要当场戳穿,“虽州牧史贪婪,然三娘为裴郡守之心,也是日月可鉴啊。”
李辞盈扯扯唇,勉强扳回一成,“当然,萧郎君以为三月初三那夜妾如何为戚郎君伤势忧心啜泣,自然是因为不想有人在肃州城生事儿,碍着了裴郡守的前程。”
此句下去,后面那人竟就不再说话了。
她虽有些疑惑,却还乐得清净。
如今不是计较小事的时候,埋头跑了一个时辰,后头人声渐远,马儿也近脱力,再如何拉扯缰绳,也是不肯另挪。
叆靅云布,今夜与萧应问宿在砂海在所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