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夏日,水倒没有凉得很快,趁李青琅转身抱着碧铃,圆圆摸进了浴房的帷帐,蹭着相拥的俩人,也要加入这个怀抱。
被李青琅赶了出去。
碧铃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别开了眼,浊气郁结似乎都被哭散,李青琅拉严实了帷帐后,对着碧铃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不同于刑场上得意而风发的少年豪气,这笑意带着包容和赧然,李青琅遮了遮前胸,松垮的腰带半搭在胯骨上:
“……裤子,碧铃扶着我,我自己来吧。”
碧铃点了点头,搀扶着李青琅,没有避讳眼神,审视检阅般地视察了李青琅腿上、膝上的几处擦伤,而后扶着他跨进木盆。
水已经不烫了,伤处微微刺痛,碧铃很自然地挽起长发和袖子,撩着水给李青琅擦洗起来。
唤人帮忙打了至少三次水,才算把李青琅洗干净。
“……就算是圆圆,都没有青琅脏。”
碧铃给他拧着洗去泥水和草屑的头发,李青琅举着不能沾水的右手,听到碧铃这话,李青琅撇了撇嘴:
“臧西那地儿沙土多,气温高,难怪臧西人都穿纱衣,不止是因为热,纱衣容易洗,而且干得快,不像郢都做的这身衣服,洗也洗不得,干也干得慢,泥糊在上面,都没得换洗。”
“这下这身衣服是彻底废了,金线的绣纹都看不出原本的花样了。”
碧铃说着,给李青琅拿了身干净衣裳,是边境李青琅自己的衣服,青蓝的劲装,白色的中衣,样式朴素简约,换上后,李青琅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这扎实的布料触感。
从浴房出来后,外头营帐内的木桌上摆着个木盒子,李青琅好奇地打开,发现是一根青玉钗,在暗盒内发出莹莹绿光,拿出来后触手生凉,温润水沁。
李青琅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东西昂贵,一个木盒里垫了数层软布,就包着这一枚发钗。
和姑娘们用的细长发钗不同,这发钗要更短一些,没有什么繁复华丽的雕刻,只在发钗的尾部浅刻着几条线。
若没有那几条线,这便是支浑然一体的青玉,李青琅端详半天,看不清那纹路的模样,碧铃也简单沐浴了,披着湿发出来时,边看到李青琅盯着那发钗瞧。
看见桌上摊着的打开的木盒,碧铃解释道:“是郢都送来的,大约是张大人送的吧。”
郢都中,和李青琅亲密,又知晓李青琅生辰的人,也只有张又嶙了。
“这钗名贵,张伯伯送我这么贵的礼做什么。”
碧铃瞥了眼李青琅手中的青玉,也愣了愣:“……确实,这种成色的青玉难得,翻遍郢都的奇珍藏宝,也不见得能买到,不过青琅快要及冠,许是想为你行加冠礼?同这钗一起来的还有信件,也许张大人在信件中有提及。”
于是李青琅放心那钗,打开了信件。
信件的确是张又嶙的字迹,前段时日发生的事,想来他在郢都也有所耳闻,只是他绝口不谈这些,字里行间都是轻快与思念,没有半分政局时势,像家人般的问候与亲切叫李青琅心里一暖。
只是,同篇也没有提及这贺礼,只说生辰安康,等青琅回来叫伯母给他做好吃的。
碧铃拿起那发钗端详,显然也发现了那钗的玄机。
“这是暗雕,表面来看是杂乱的线,若是对光,便可在地上映出线条的阴影,组成图案,这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老工艺了,这钗是老物件。”
李青琅放下信,听碧铃这话,心里对这钗的来历更是疑惑,他就着碧铃的手端详钗尾的纹路,花魁被他握着手,竟难得有些不自在。
“不是张伯伯送的吧,真要给我加冠,张伯伯也不可能送个钗不送冠啊,对光?那要不咱俩去外面试试?”
碧铃点了点头,二人拿着那发钗好奇地出了营帐。
李青琅突然笑出声:“难怪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之前我也对光照过我那红宝石坠子,那时候我还不知那其实是萨莉亚的东西。”
曾经萨莉亚将那些宝石塞在他身上,希望这些值钱的首饰能够叫捡到青琅之人给他庇护与收留,而今那宝石却在萨莉亚的设计下无意被象踩碎,破碎在了臧西的土地上。
可笑李青琅还把它当成是母亲的东西,拿着它追忆不存在的过去,还送给珍视的人。
碧铃也和他想到一处:“原本我还戴在手腕上的,之前我把它收了起来,有人还不高兴呢……不过现在,我把它摘了,甚至想砸了它。”
俩人说着,借着夏日延长的白日斜阳,转着钗在地上端详辨别着图案。
“不对不对,再往回转一转……”
“不对,是不是得再歪一下……不是钗子歪,是你歪一歪身子……”
碧铃干脆上前握住李青琅的手调整角度,碧铃的手比李青琅白一些,他指尖发力,调整着李青琅的手,二人在斜阳下,影子纠缠在一处。
李青琅脸一烧,对着碧铃凑得过近的脸道:“你是故意的吧,刚刚我握你手了,所以你现在要报复回来?”
碧铃却没有搭理他,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图案瞧。
李青琅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是什么特殊的图案,也不是任何带有祝福含义的吉利纹样。
是个“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