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齐北平坦远阔的平原,也不同于臧西的奇林异株,至南四季分明,树木葱郁,丘陵地形广布。
作为礼部的押伴官,“林大人”必然已多次出行迎送使臣,外头的景色应该没什么好新鲜的,但碧铃本人甚至都很少出枫铃馆南阁的门,所以当下,碧铃在狼背上克制着自己新奇的神色,和他并肩的李青琅却将他眼神里的欣喜与好奇看得真切。
毛毛在最前方引路,它和圆圆已经习惯了官道的景色,早上出发得早,圆圆和李青琅直打哈欠,狼嘴张得老大,圆圆甚至背着李青琅还能压着前肢撅着屁股伸懒腰,李青琅差点滑下去,气得狠狠地拍了它的头,碧铃在旁边看得直乐。
清平和碧铃却精神,他俩都好奇得很,一人一狼从出了郢都关隘开始就左顾右盼,引路的毛毛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清平,生怕它因为好奇就带着碧铃脱离大部队了。
清晨之时就已出发,到晟城差不多只需要半日,通向郢都的官道格外宽阔,商队、车马日日来往,李青琅一行人格外显眼,每个进都城的商队都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这一行人怪异又扎眼,最前面的是三头狼,两只体格格外壮硕的狼背上背着长相十分英俊优越的两人,后面是华服异族,异族男性骑着至南的马,而那位一看就格外尊贵的异族女人则乘于宽阔的象背上,最后跟着高举幡旗的护卫骑军。
看到护卫军高举的礼部送宾幡旗,行人便知这是臧西的使臣队伍了,纷纷点头行礼。
枫铃馆每日用度由车马去城外采买,半路上遇到了使臣队伍,为首的小厮狠狠疑惑了。
……为什么那个骑着狼的礼部官员,看上去那么像他家碧铃花魁?
到了晟城后,毛毛熟练地转身回来凑到李青琅身边,用嘴接过了李青琅手里的通关文书,再递给了晟城的门将。
晟城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关隘规模格外大些,许多商队甚至排队等候通关,使臣队伍自然先行,暴晒的日头下,臧西象鼻甩了甩,发出长长的、响亮的象鸣。
三狼被这动静吓得炸了尾巴毛,李青琅回头看了看,萨莉亚冲他耸了耸肩:“不必在意,是这小家伙渴了,在撒娇。”
李青琅了然地点了点头,看向小象的眼神带了些笑意。
碧铃瞧见了,也笑了:“青琅似乎对所有动物都很亲近,那为何总跟我的小青鸟吵架?”
碧铃是不知道他的小青鸟被李青琅的狼扑过、被李青琅的洗澡水淋过,也不知道之前送错信的事。
李青琅只是笑,说碧铃那小青鸟难伺候。
碧铃却好奇:“比象都难伺候?方才那象鸣让大家都吓了一跳,青琅却知道那小象是什么意思,回头看它的时候就是笑着的,青琅莫不是现在还能驭象?”
李青琅还真的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驭象,但跃跃欲试的心情在思索间抬头看见碧铃含笑、满脸的好奇后突然清醒了一瞬。
于是李青琅顿了顿,然后不在意般地摆了摆手:“之前的事已经彻底失不记得了,驭象应该也是不会了罢,我会驭狼就行了。”
碧铃没有错过李青琅方才的停顿,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好奇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文书获批,晟城门将正好出来,颤抖着手把文书放在毛毛嘴里,毛毛接过后便跑了回来,这个话题也不了了之。
李青琅错过了碧铃的神色,此刻晟城拦住车马的刺木栅正缓缓开启,一行人进了晟城,晟城使臣馆筑的行官立于城门口恭候,将他们迎进晟城,进城的一路,碧铃与李青琅并驾,却没再交谈。
盛夏的正午又晒又热,臧西人虽然习惯了暑热,却不习惯干燥,小象进了使臣馆后就找到水井,将象鼻猛地塞进井中,缩紧两颊一吸,然后再向上一喷,随着快活的象鸣,清凉的井水像雨滴一样落了下来,炎热的室内顿时就降下温来,臧西人将遮阳的纱袍脱下,李良安避开了众人,自己钻进了一间空屋子乘凉。
碧铃也脱了官袍,青绿色的中衣被汗浸湿,贴在纤薄的背上。
他们不会在晟城久留,用了午膳短暂做个休整后就要离开,继续赶路,露宿一晚后再赶路一日,差不多第二日傍晚时分就能到达栖霞郡。
西南丘陵多,大城少,至南的几座大城池都在至南的北部和东部,西部多是小郡或山村散在分布,过了栖霞郡,便都是山路了。
“走山路也好,有李小将军在也不怕在林子里迷路,不然这一路都是宽阔没有荫蔽的大路,真是又晒又热啊。”
护军统领擦着汗,打了桶井水,将布巾浸湿后盖在了脑门上,坐到了李青琅和碧铃身边。
碧铃浑身是汗,难受得紧,脸色也不好,李青琅简单和那统领聊了几句,便将统领打来的井水拎进了屋子,把碧铃也叫了进来,然后关紧了门。
李青琅从碧铃和自己的包裹中找出碧铃深青色的纱巾,还有他常用的手巾,边用井水浸湿拧干边对碧铃说:“这一路辛苦,你又怕热,没有冰鉴也没有凉茶,陛下也是给你派了苦差事。”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碧铃又想到李青琅下意识对自己的防备,这种毫无必要的防备被李青琅掩饰得全是缝隙,碧铃脸色不虞,李青琅却以为是因为天气热出汗多,于是伸了手就撩起碧铃的头发,解了他的腰带,要给他擦身。
碧铃一个不防,腰上一松,夏天衣服松垮轻薄,里面除了底裤什么都没穿,碧铃下意识惊呼一声,狠狠推了一把李青琅。
李青琅抓着手巾趔趄了一下,神色有些错愕。
“……你!你解我衣服做什么。”
“我给你擦擦身啊,来不及沐浴也别更衣,给你擦擦身不是好受些吗?”
瞧着碧铃脸色通红但神色发窘,李青琅知道他是误会了,忍着笑道:“我还不是知道你娇气,好了,别护着你那胸了,你又不是女子,也没有胸啊,用井水擦擦背能凉快许多。”
碧铃恼怒地背过身去,李青琅好脾气地给他擦着背,碧铃将头发全部从一侧的肩头顺到胸前,露出光洁的后颈和纤细的背脊,他的后背热得有些发红,滴滴汗珠顺着脊骨向下滚落到更深的地方,堆叠着围在碧铃腰部的衣服松垮着,碧铃用手肘挽住的袖子像仙子的披帛,他的手肘是粉红色的……
李青琅本来单纯的心思,现在也有点跑偏了,咽了咽口水,眼睛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手劲也不自觉地加重了,碧铃嘶了一声。
门在此刻突然粗暴地被推开了,护军统领的大嗓门紧接着响起:
“李小将军!哦您和林大人都在这啊,我也想擦背来着,突然想起水桶刚被您拎走了……嚯!林大人你真白啊,你比我媳妇都白。”
李青琅的想入非非像被人粗暴叫醒的春梦,他气闷地立刻抓了碧铃的衣领重新盖上碧铃的后背,接着用身子把碧铃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嗯,用好了,谢谢罗大人,水桶你拿去吧。”
“好嘞!”
罗大人应了声,丝毫不觉得气氛僵硬,乐呵呵地拎着水桶就走了。
现在气闷的人变成了李青琅,他用手巾随便擦了把自己的脸。
碧铃本来还有些不高兴,理好衣服后回头看见李青琅不自知地撅着嘴气闷,又觉得有些好笑,暂且压下了对李青琅防备自己的不悦。
“青琅不擦吗,水桶这就还给罗大人了?我给青琅擦擦吧。”
李青琅却紧了紧衣服,眼神飘忽了一下,但还是气鼓鼓地说:“不擦了,晚上再洗。”
说完看了眼碧铃,被他大片裸露的胸膛烫到了眼似的,憋出一句:“……你领口太低了。”转身就出了房间。
碧铃在他身后传来好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