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太阳没有那么烈,狼走起来后还有丝丝清风,碧铃呼出一口热气,大着胆子松开了一只手,快速把木簪从半挽的发髻上取下,然后又立刻抓回了清平的背,稳当了一会,才松了口气。
李青琅被他紧张的模样逗乐了,扑哧笑出声,被碧铃带着些许怨气瞪了一眼。
“青琅这是嘲笑我呢。”
“不敢不敢,等你挽好头发我们再走吧。”
李青琅不着痕迹地夹了夹圆圆的侧腰,圆圆停了下来,清平也跟着停下来,毛毛还在警惕地盯着身后。
碧铃尝试着松开双手,青衣白衫下纤长的腿用力地夹住清平,然后松开手,飞快地用木簪把所有的头发都盘了起来,所有的头发被束起,后背和后颈透气一般凉爽,碧铃莹白的后颈上晶莹的汗珠在被林间树枝细碎切割后的阳光下闪着光,李青琅看见后眨着眼错开目光,而后掩饰般地舔了舔唇。
从方才到现在,以这样的行进速度,他们离到城郊的山野和草坡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是李青琅并不着急,和碧铃待在一起的下午,就连每一瞬炎热的天光都珍贵,他无言着打量碧铃,耐心地等他收拾好头发和汗水,再拍了拍狼脑袋继续出发。
林间的路蜿蜒幽深,蝉鸣在头顶,虫鸣在身侧,圆圆偶尔会好奇地跑到草间嗅闻,清平倒似乎能察觉背上碧铃的僵硬紧张,一直都走得很稳当。
李青琅和碧铃也没有再交谈,清风拂过汗水,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清凉,二人享受着初夏午后的静谧,周围都是至南高耸的桐树和柏杉,行走在树木间的小道像行走在树木的怀抱里,什么黄泉碧落,什么边境都城,初夏午后的蝉鸣会麻痹所有敏锐的思绪,让人变懒,让人想贪恋世间的一切怠惰。
炎热虽然可以让人对时间的感知变得粘稠,但喜动的狼不会,他们走得离城郊越来越近,离都城也越来越远,圆圆逐渐不耐烦于这样的速度,它渴望肆意酣畅的奔跑,于是它渐渐加快了速度。
清平发觉背上的碧铃也在逐渐适应与放松,于是也跟着圆圆加快脚步。
毛毛自觉地绕到最前面开路,这是圆圆和毛毛最熟悉的赶路模式,于是它们加快了脚步,碧铃也察觉到了,但现在比起害怕,他更多的是期待。
试试看,能不能跑出禁锢和囹圄。
他看了眼回头看着自己,目含鼓励意味的李青琅,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狼开始了奔跑,先是狼爪变轻,跑动的速度加快,再是用后腿逐渐加大蹬地的力气,直至前肢和后腿开始分工,前面的两爪两腿协同伸出,再由后腿一齐蹬地,厚实的狼爪肉垫缓冲着落地的颠簸,又在坚实的土地上弹起。
一阵蝉鸣在头顶响起,在极速的奔跑间又被立刻甩到身后,而后在头顶上又响起一阵新的蝉鸣,风声猎猎,衣袍翻飞,林间小道蜿蜒曲折,森林狼却矫健转身,清平一开始跟不上,常在弯道处就慢下来,而后渐渐适应,碧铃也从一开始一到转弯就提前紧张惊呼,再到现在小声鼓励着清平。
“清平追上他!追上李青琅!”
李青琅没回头,前方却传来他少年气十足的开朗笑声,他拍了下圆圆的屁股,圆圆快活地嚎了一声后再次加速,撒开了兴致跑得痛快。
毛毛也回应着,快活的狼嚎在林间此起彼伏。
李青琅开怀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碧铃,你拍拍清平,让它别害羞嘛!”
碧铃笑着照做,然后李青琅听见后面的清平也生涩地回应着,圆圆和毛毛似是鼓励般嚎叫得更大声。
最后是李青琅,他也欢呼出声,还大声唤着碧铃的名字。
“我们快到了!碧铃!”
到哪里?碧铃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随着狼的速度加快,他笑得更开怀,正疑惑间,却见前面的树木似乎是终于到了某个边际,小路在前方消失了,午后的太阳直直从前面刺进来,林木变成了剪影,而草坡被映亮成了灿烂的镜子。
狼从林木狭隘的缝隙间冲了出来,开阔的草坡没有任何遮蔽地被太阳晒了个透彻,碧铃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之前的夏天他都习惯关严南阁所有的窗户,然后偎在冰鉴旁边乘凉,但今天难得出了一身汗,脸也被晒得发烫。
从他担任“碧铃”这个花魁以来,有很久都没直视过太阳了。
李青琅也被晒出一头的汗,他只是用袖子随意擦了擦,然后骑在狼背上回过头冲碧铃笑,那笑极具感染性,比此刻的太阳都炽热几分。圆圆的背肌宽阔,一块块矫健的腿肌绷起,直冲着太阳的方向跑去,所以回头的李青琅此刻背着阳,碧铃直视前方,被他的光刺得睁不开眼。
“还怕吗碧铃?”
不怕了。
碧铃本打算在心里这样回答,脸上只是笑,但他却意外地听见自己大声到震耳的声音:“不怕!”
很久没有这样大声地说过话了,李青琅听到后也很意外,然后惊喜般瞪大了眼,对碧铃笑道:“对!就是这样!”
圆圆还能跑得更快,到了草坪上,见毛毛快活地打起滚来,圆圆也十分兴奋,猛地一跃,李青琅也一惊,然后开怀地笑开了:“倒是真的把你给闷坏了啊。”
阳光下飞过一只闪蝶,圆圆被吸引了目光,转头又去追那蝴蝶,那蝴蝶却飘飘忽忽的,最后落在后面的清平鼻尖上了。
清平的眼都要瞪成斗鸡眼了,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蝴蝶,但是那闪蝶还是停留片刻就飞了起来,最后在碧铃盘起的发髻上停留了片刻,又高高飞远了。
“昨天用鲜花汁子调了沐浴的水,出了一身臭汗居然还能被蝴蝶闻到花香,真是神奇。”
碧铃寻常披着的长发被随意的挽起,在狂奔的颠簸间又些松散,圆圆和毛毛都微微喘着气,清平却是累了,舌头伸得老长,把前肢压低了,想让碧铃下来。
“我才是一身臭汗。”李青琅抓起自己垂在胸前的马尾,耸着鼻子闻了闻发尾,露出些许嫌弃。
“真的吗,我闻闻看。”
碧铃说笑着从清平的背上翻了下来,清平顺势往地上一赖,翻了肚皮就是一滚一躺。
碧铃正逮了李青琅的头发,却见清平阖了眼在地上打滚,很是舒服的模样。
李青琅骑在狼背上,碧铃只顾着笑看着地上打滚的狼,李青琅的马尾却还在碧铃手中攥着,于是李青琅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见碧铃没有松手,还盯着地上打滚的清平直乐,就干脆利落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圆圆的背上。
圆圆面不改色,甚觉轻松似的甩了甩狼尾,倒是碧铃,小声惊呼后紧张地观察着圆圆的反应。
李青琅把他抱在身前,碧铃背对着自己,近到李青琅能闻到他的发香,低头就能吻上他的后颈。
李青琅略低沉下声音,在碧铃的耳廓后吐息:“反正已经对你说了后面剧情,便也不怕再多透露一些内容。私奔路上,陈小姐说她一人在马车里会胡思乱想,那高将军便将陈小姐抱起,与他同乘一匹马前行,就像咱们现在这样,他们说的什么红尘不离……哦不对,是上邪不离。”
李青琅思索起了话本子里的台词,碧铃听笑了:“这就是青琅跟话本子学的本事?”
李青琅脸一热,紧了紧搂住碧铃侧腰的手:“哎呀,还不是碧铃来得巧,我正看这段呢。”
碧铃在李青琅身前乐个不停,李青琅感觉到他笑得身子直颤:“原来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青琅可知上邪不离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