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铃的呼吸顿了顿,他鲜少听李青琅说过去的事情,而且碧铃比任何人都清楚,李青琅本人知晓的版本并不是真相,所以听他平静地谈起惨死的家人,碧铃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李青琅似乎是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僵硬,却安慰地轻笑道:“没事,都是些旧事了,而且我十岁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都没见过他们,更谈不上伤感……也不知道之前是摔了脑袋还是怎的,要不是身上揣着的东西,连年岁几何都不知,但这首童谣却记得。”
像是真的要安慰碧铃般,李青琅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哼起了那首童谣。
“雷声大,雷声大,雷声阵阵该还家,家里狼群能拼杀,保护至南本领大。
雨急急,雨哗哗,雨点大大该还家,家里爹妈能打架,保护青琅守着家。”
李青琅轻声反复唱着这首他记忆中父亲唱的童谣,哄着怀里的碧铃入睡,一个鸣雷滚过,声音像划破夜空一般响亮刺耳,李青琅像是没听到般,继续小声拍哄着,碧铃转身抱紧了李青琅,把脸埋进了那件月白色的衣衫里。
“碧铃?这就睡了吗……”
李青琅见碧铃呼吸变得绵长,含笑着借着昏蒙的灯看他安宁到有些乖巧的睡脸,准备起身灭掉烛灯,却发现碧铃紧紧攥着自己前胸的领口,只好弹了个指风,灭掉了离床边最近的两枚烛火。
室内一下昏暗了许多,伴着墙外窗沿的暴雨击打声,李青琅重新睡了回去,把碧铃重新抱进怀里。
碧铃顺势把脸埋进李青琅的胸口,祈求原谅与救赎般地紧紧贴着李青琅,李青琅以为他睡梦中依然不安害怕,在雷声阵作中拥紧了他。
有一滴泪水在李青琅那月白色的领口处晕开。
一圈、一圈。
……
第二天清晨,像移开了胸口积压许久的重石后终于能喘上口气一般,放晴的天气加上雨水的清新,有股沁人心脾的舒爽,李青琅推开窗放进清凉湿润的空气,几只小青鸟立刻扑棱棱从廊檐上、屏风边飞下来,停在窗沿,啁啾辗转地啼叫着。
小青豆似的眼睛滴溜转着,互相打理啄着对方的背毛,小小的一只却拖着长长的尾羽,脑袋身子都圆滚滚的,李青琅瞧着可爱,摊开掌心想叫那小青鸟上来,却猝不及防被它用不算尖利的喙狠狠叨了下。
李青琅惊得一缩手,哎呦了一声。
碧铃醒来,绕过屏风来到前厅,就见到这样的情景。
李青琅一袭月白衣袍在里,洗青色外袍松松垮垮地披着,正用手指着那小小青鸟神气撅起的脑袋。
“你!你我无冤无仇,你好狠的嘴!”
“啾啾!”
怎么无冤无仇!用狼吓过自己,还用水泼过自己,但现在这人甚至完全忘记了这些龃龉,还想和自己亲近。
不可能!
“噗。”
一大一小的对峙被碧铃的笑声打断,碧铃含笑看着他俩,正要笑李青琅幼稚,却见李青琅倚在窗边回望着他,背后是刚升起的朝阳,金灿灿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映亮了他对着窗的那半边脸,勾出眉峰、鼻梁和唇角的轮廓,而那半边脸上原本青黑色的眼瞳更是被朝阳照出青碧色的透光。
李青琅被这样的灿阳勾出剪影,然后清晰地对着碧铃露出个灿烂的笑,咧着嘴对碧铃说早安,不理会旁边气得直蹦的小青鸟。
碧铃在这样灿如烈日又暖如冬阳的笑容中愣住了。
“碧铃起来了?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张伯伯那边了,清平我早起也去看过了。”
碧铃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应了声好。
“所以——我准备回去了碧铃,我的衣服呢?……碧铃?”
“嗯?昨晚就拿去浣洗了,洗后准备照着你的尺码给你多做几身衣服放在我这。”
李青琅有些为难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碧铃的青衣:“那我今日岂不是要穿着你的衣服回去了?”
碧铃温和地笑了笑,打了个哈欠,直说无妨无妨。
李青琅有些别扭,总觉得穿上碧铃的衣服上街有种莫名的羞赧,但又见碧铃困顿,担心地问道:“是昨晚没睡好吗,你不是早早就睡着了?可是我……昨晚睡相太差,把你弄醒了?”
在军营时,李青琅是那个被睡相差又打呼噜的将士们吵醒的那个,但是昨晚他抱着碧铃睡得死沉,睡醒后神清气爽的,见碧铃犯困,以为自己昨晚得意忘形。
碧铃本想反驳,却想了一想后接话道:“青琅抱我抱得太紧,我喘不上气,昨晚睡得不安稳,像有条大狼压着我似的,今晚我要好好补觉了,青琅明日再来吧。”
李青琅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直说知道了,下次轻轻地抱。
然后不管碧铃羞恼的横眼,穿着他馨香的青衣随手挽了个马尾就喜滋滋地出门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