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呐!”未理会那纨绔公子在背后的惊讶与叫喊,李青琅径直进了喧哗鼎沸的枫铃馆。
他没有受到什么阻拦,馆前阻门的清秀侍应与健壮的打手不发一言,直接让出了一条路,李青琅面色微沉,顿了顿脚步,紧了紧牵狼的手,跟着个寻常小厮打扮的侍者踏入了馆中。
门口或张望或纠缠着想进馆的人,被打手们魁梧的身姿拦于门外,一个眼尖多话的男子故作风雅地摆了摆手中的扇子,嗤笑道:“刚才怎么好似瞧见李家小将军也进去了?山野呆着的人,确实不曾见识过馆中美妙。”
他声音不大,却被几个打手敏锐捕捉到,目光锁定了他狠狠地拧眉盯着,一个侍应从打手身后扭身而出,“王大人,您说您瞧见了谁?”
说得话是客气,可语气分明是威胁,打手袖口里有什么闪过一丝冷光,这位王大人猛地退后两步,风雅的扇子掉在了地上被慌乱踩断,这王大人竟也顾不得了,打着哈哈转身就离去了。
不远处,那纨绔公子看着李青琅进入馆中,一改醉酒的憨态,从宽大的袖中放出一只玲珑的青鸟。
那娇小的青鸟啁啾了两声,径直而上飞进了南阁不知何时推开的窗。
……
一楼是大厅,八仙大桌,珍馐琳琅,满室的鼎食飘香,但圆圆只严肃而警惕地转动着狼眼。
连它都顾不上馋嘴了,李青琅警惕着,仿佛这里是什么战壕,有人时刻盯着他要放出冷箭。
侍者不发一言。
从侧面的廊桥绕过大厅,李青琅打量着大厅内的人,他们身着华服甚至官服,身侧伴着恬静不语的伶人或小倌,觥筹交错、应酬往来,李青琅瞧着他们客套的脸,转开了目光。
跟着侍者上了二楼,虽是木质楼梯,进了二楼却恍惚再听不见大厅喧闹鼎沸的人声,二楼曲水流觞,丝竹悠悠,厅中竟弯曲着一条清溪,溪底铺着大块的青石,溪中墨色的鲤鱼和赤红的斗鱼在乌篷和亭台下快活地游着。
这样的建筑,只怕造价不下万金之数。
两年前李青琅回郢都,未曾听闻此地,但听那纨绔公子之意,这馆已经开了多年。
不过花魁更替,这馆也会更名,花魁更替可能恰巧是近年的事,所以两年前自己许是听闻过它其他的名字。自己向来对这些事不上心,今年这趟回郢都,反常之事倒多。
李青琅想着自己的心思,又跟着侍者上了三楼。
这层没有大厅,只有隔间,雅致而小巧,隐约有琴声传来,跟随着侍者穿过曲折幽深的走廊,两侧青灯明亮,却不知为何让李青琅心中蒙上了阴霾。
这么深,这么静,只怕自己死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知晓自己曾经来过这。
他揪了揪圆圆的背毛,圆圆安抚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他让圆圆在经过每一个拐弯转角时都刻意蹭下廊柱留下气味,李青琅这才略微放心。
侍者在前,停下了脚步,示意李青琅走进前方的雅间,那隔间虽有屏风,却大开着门,似有诚意,却又故弄玄虚。
凑近这雅间的一瞬,李青琅掌下的狼背就警惕着绷紧了,李青琅知道,这雅间内便是方才那女子。
枫泉花魁。
李青琅对着侍者道了声谢,侍者冲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经过李青琅时的一瞬,距离拉近,李青琅看见了他凹陷得有些怪异的颈颏部。
……竟然是舌头都被连根拔去了吗,这枫铃馆到底是什么地方。
“李小将军何故在门前徘徊”,屏风后传来那花魁的声音,她娇笑着说:“进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青琅眯了眯眼,踩着短靴,大步踏进了雅间。
进门的一瞬,门便在身后重重地合上了,李青琅一惊,反应极快地立刻转身试图拦住门扉,他只一瞬就抽出腰后的短刀卡在了门缝间,接着他转动刀柄试图将刀刃横过来,却听得“铮”得一声,玄铁的坚硬刀刃竟是破开了薄薄的一层木壳,与木壳之下铜铁的门框相击。
他喘着粗气冷笑道:“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个自然,枫铃馆的客人理应在此安心地享乐。”
李青琅绕过屏风,那位绛罗裙橙斜红的花魁便安然坐在屏风后的茶桌的一侧,一支黄翡翠钗斜斜地挽起发髻,她透过勾描得锋利的眼尾含着春意地睨着李青琅,“李小将军,我是渺烟,人群一瞥,对您心生爱慕,贸然邀约,将军勿怪。”
她示意李青琅落座她对面的位置,若是平常男人,凭她这一眼,大抵也得愣上一瞬。
但却听得李青琅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两指捏起茶杯,凑到圆圆的鼻前,圆圆立刻扭开头,喷出了嫌弃般的鼻息,李青琅便毫不犹豫地抬手将茶杯从左右大开的雅间窗牖向对面楼的某处甩了出去,只听得一声惊呼,回应李青琅的是透过窗射回的一支歪箭,箭羽上沾了几滴茶水,现出腐蚀般的枯黑色。
“邀约?不知何时得罪过姑娘,姑娘请明示,何以处处杀机,更名改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