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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系带颜色从鲜红变成褐红,远山青白也变成黑白,杯里晃动的酒水变成翻腾的海浪。
“哥,你说我们苍行山到底是得罪谁了。”周漫跪着跪着就成了盘腿坐,她仰头看着周泽的石像,像他又不像他,悲从中来,抿了口酒,吹着东海的风,忆着苍行山的过往。
酒味浓烈,醇香。
“就逮着你和我杀。”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和海浪声。
“你说我能回家吗?”
风停,浪不翻。
周漫突然就笑了,来风浪都懒得骗她。
“妖主大人。”
白鲤从神台后面走出,看了一眼她后转过身朝着神像端端正正的磕个响头,而后起身行到她身前。
“周山主尸骨未寒,你不会就这样放过方家吧?”
周漫冷冷地看着他,又抿了口酒,沉声问他,“你另一只手也不想要吗?”
白鲤打了个寒蝉,将手藏在身后。
“柳良德呢?”
“说给你就给你,我不会动他,你师弟和沈公子看着呢。”
周漫:“费尽心力引我来,只是想让我做你们的刀?”
白鲤上前一步离她半步之距,抬手拿过她手里的酒坛,眼里没有适才冷嘲热讽的神情,沉声说道,“东海海域凶险,思则村却是难得的安稳,往北走有一家食肆,那里的酒你一定要尝一尝。”
月光下,周漫的身影被拖得很长,她看到摇晃的灯笼,三更半夜还在营业,她往前走了几步,听到雀跃的声音,回头看是年轻的姑娘,笑吟吟的停在她面前,“仙长,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
店家看她她一脸茫然,忙抓着自己的小辫展示,“我是小斐呀,之前你在我家住过几个月呢,这么快就忘了?”
说多错多,周漫保持沉默。
“不怪不怪,这两年我们变化也大,我刚刚不也认出你来。”小斐自圆其说,笑的灿烂,“仙长,你之前让我存的酒要取走吗?”
周漫犹豫的点头落座,店挨着岸边,窗门大开,海风簌簌,幸入夏,气暖风温。
烛光摇曳,月色如霜,海边的景色说不出的冷寂,周漫看店中无其他人,询问道:“店中就你一人吗?”
“我爹娘死的早,我哥嫂养我大,他们现在搬去城里了,方便照顾孩子读书。”小斐端着一碟黄豆放她面前,又去柜台后找东西,声音被柜子隔着闷闷的不清明。
片刻,小斐抱着一坛子酒出来,周漫见状忙上前去接。
小斐坐她对面,灯笼的微光将她眼睛照的亮盈盈,她笑起来酒窝浅浅,可爱又温柔,“仙长,我一直好奇,你滴酒不沾,存这坛酒是为何?”
周漫一怔,何姑娘滴酒不沾吗?她瞥到封坛上的系带,“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她不爱诗文,不读典籍,记忆中的诗词寥寥无几,唯独这一句深深刻在脑海里。
周泽酿酒封坛时会在系带上写这句诗,周漫每次帮忙,久而久之就记住了。
她直勾勾的盯着系带,字迹正是周泽的,小斐见她盯着看,便小声道,“我后来好奇打听过了,这坛酒是周仙人酿的酒,我们东海拢共就两坛呢。”
“我知道。”
周漫出声才发觉自己说话哽咽,眼睛发烫,鼻子发酸,语不成句。
“仙长?”小斐疑惑。
周漫轻轻拽着系带,周泽是她最不愿回忆的人,因为她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是他,她张嘴念着她刚才的称呼,“周仙人。”
“对啊,我们东海的新神仙,当年水母妖出海,毒素蔓延,东海死伤无数,仙门束手旁观,只有周山主鼎力相助相助,他与水母妖斗法身受重伤,鬼医仙都说救不活了,我们东海感念山主恩德,日日祈福,宗主还去无药宗求回春丹。”
水母妖事周漫彼时八岁,正在汉芦城张牙舞爪,招猫逗狗,全然不知她兄长在鬼门关徘徊,她也是很久以后才知,为何先生那时总是训斥她,苛责她,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在受苦难,她却没心没肺的玩闹。
“无药宗自然是不肯给的,还好周仙人菩萨心肠有善报,活了过来,我们东海都记着他的恩情,哪怕后来有人诬陷他,我们都不信的呢,还是方宗主提出的要铸神台供奉仙人。”
小斐说着神情雀跃。
周漫没有应声,因为这个故事她后来知了全貌。
“小斐,谢谢你。”
小斐一脸茫然,“啊?”
周漫:“谢谢何姑娘。”
周漫抱着酒坛昏昏欲睡,小斐撑着脑袋看星空,回头看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吓一跳。
时也做手势示意他和周漫相识,又示意她不要说话,周漫好不容易睡着,让她睡个安稳觉。
小斐点头,蹑手蹑脚的往柜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