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前堂要经过宽阔的练武场,周漫目不斜视而过,有人叫她,“何姑娘。”
她循声看去,郁少文一边擦汗一边走近,帕子搭肩上行礼。
周漫回礼。
“何姑娘,少主让我在这等你。”
郁少文将帕子往架子上一扔,往前给她带路。
周漫琢磨了一下,快步与他并排,笑吟吟的问:“郁公子,海熙最出名的可是卜卦?”
临川郁家名满天下,三绝之一天听,通俗易懂便是算命,海熙是发源地,远道而来只求一挂的人数不胜数。
郁少文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客气的询问:“何姑娘想算什么?”
“算算,我何时得罪过你。”
“何姑娘说笑了。”
周漫笑容消失,眼神倏地冷漠,“那你为何引我去北坡。”
他所言,竹屋是照交派弟子轮流住,何之之离开照交派的弟子应重新轮流值守,屋子里却只有何之之留下的痕迹。
她向郁间柳打听过了,北坡从未有人守墓,只是安排弟子去巡视,何姑娘确实在北坡住过一年,离开后屋子空置,毕竟北坡阴气太重,巡视也就罢了,久居无人愿意。
郁少文先是说起芙蓉镇的过往,又不经意间提起北坡,周漫自然没有一点怀疑。
郁少文笑容浅浅,没有一点被戳穿的尴尬,亦或者恐惧,慢慢悠悠的引路,装作不解,“何姑娘去北坡原来是因为我啊,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道小公子和弥在会那般行事。”
周漫:“你也与弥在相识?”
“弥在请我算了一卦,关于何姑娘的。”
周漫顿住脚,郁少文察觉背后的人没跟上,回头对上她打量的目光,神情淡然。
不难猜到卦象,所以他助弥在一臂之力,想知道何姑娘到底是不是何姑娘。
“岁安是你挑唆的?”
周漫伸着懒腰继续走,她想过栽跟头,没想到会栽在小孩身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永远不可小觑热血的少年们。
“那倒不是,我和他来往不深,他和弥公子交好。”
周漫琢磨了一下没再继续问,抬脚往前继续走,“听少主说,北坡的事你在查?”
“是。”郁少文等她走近才转身与她并肩而行,敛去眼底的警惕,换上自然的神情,“事发时我还年幼,后来听我师父说过,疑点重重,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彻查。”
“你师父是?”
“家师南盛和。”
“难怪。”周漫忍不住感叹,南盛和此人城府颇深,郁家三绝中的观颜他学了个透彻,当初一眼就看出了周漫的乔装,不动声色的耍郁间柳团团转,有其师必有其徒,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聪明。
两人不语,绕过几块池塘就到了廿夫人的院里,远远就听到了欢声笑语,郁少文打过招呼后离去,周漫左右没见郁间柳,一抬头就与姚谡谡对上眼,她便端着笑脸往前去,端端正正的见礼。
“何姑娘快别多礼。”廿夫人拉着她手到身前,满脸都是慈爱,“你送我的妖丹掌门都说是佳品,你取之定是受重难,我才和谡谡说你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呢。”
“夫人疼爱,我只是运气好罢了。”周漫不自在,往院外看郁间柳来没来。
姚谡谡眼神好,知道她在看谁,于是说道,“少主去给伯母拿药,一会就来。”
“好。”心思被看穿,周漫再不自在也只能忍耐了,扶着廿夫人坐在塘边,水里的鲤鱼肥肥胖胖,莲叶被鱼尾扫的晃动。
“何姑娘是哪里人?”
“靖川。”
闻言,廿夫人和姚谡谡不约而同怔了一瞬。
片刻,廿夫人紧握着她手,“靖川好,山水俊秀。”
姚谡谡递给她茶,轻声问:“何姑娘苦修,走过不少地方吧?”
周漫抽出手接过茶盏道谢,回答,“是,还去过夫人的家乡,璃月城。”
她抿了口茶,观察夫人神色,见她没有反感才松口气,搁下茶盏继续说,“廿府斜对面有一家羊肉泡馍很好吃。”
廿夫人回忆过往,点了点头,满脸都是怀念的神情,“我父亲常带我去,他还说没换老板之前味道更好,可惜我没有口福。”
周漫顺着话说,“竟换过老板?”
“说起来还是因为我祖父。”廿夫人拂袖,接过姚谡谡剥好的橘子递给周漫,眼神不似刚才的柔和,带着几分悲伤,等周漫接过橘子后才继续说道,“我祖父原也爱吃他家的羊肉泡馍,后来遭了劫难性情大变,有一次在店里失态,老板心寒便转出店面回老家去了,我祖父懊悔,郁郁而终。”
闻言,周漫眸色暗沉,继续问道:“听说廿老家主性情温和,什么劫难会让他性情大变啊?”
姚谡谡眼神示意她别问,她自顾自吃橘子,假装没看到。
见状,她只好对廿夫人说道,“伯母,药该好了,我们回屋吧。”
廿夫人看着周漫,推开她搀扶的手,垂眸笑了笑,“就是骇人听闻的护神案。”
周漫没想到廿夫人会如此淡然的说出,一时间不知所措。
“谡谡,起风了,去给我取件披风来。”
姚谡谡看了看周漫,在廿夫人示意的眼神下犹豫的离开。
周漫再蠢也知道廿夫人这是识破她了,但还是愿意告诉她,她为刚才的装模作样深感惭愧,欲言又止。
“此事也是我父亲醉酒一次提起我才知道,我祖父性子极好,从不苛责任何人,就连故意往他身上泼水的洒扫小厮他也没有怒骂处罚过,可是去了一趟白家,九死一生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性子阴晴不定,常摔碗砸碟,冷静下来后又懊悔不已,有次祖母给我父亲做了一个木偶,他见了后情绪失控,伤了祖母与父亲,清醒后他崩溃痛哭,不惜自降修为以防再失控伤人。”
廿夫人说着过往,语气平缓,说到伤心处也只是苦涩的一笑。
“我父亲说祖父好像生病了,可是就连鬼医仙也诊不出他的病症。后来,他再不出门,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越来越不清醒,父亲守着祖父时,隔着门听见他说一些奇怪的话。”
“玄神,白家,啻者。”
“他反复念着这几个词。”
廿夫人说完看着周漫,眉眼间笼罩着浓重的愁绪,“我祖父弥留之际嘱咐父亲,不要查关于护神案的任何事,父亲于修行上愚笨,性子也软,尝试过查明真相却毫无线索,渐渐地此事便不了了之。”
“何姑娘走南闯北,博学多闻,打听护神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廿夫人直白的问,周漫不想遮掩,只是现在无凭无据,全是猜想,冒然告知怕夫人急切之下做出什么事,她纠结片刻才道 ,“倒不是发现什么,只是路过白府时见其戾气未散,鉴镜司和仙门弟子前仆后继布阵超度都无果,周遭百姓苦久,故而想着或许知其根源才能对症。”
闻言,廿夫人半信半疑,“何姑娘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