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漫是被吵醒的,她火冒三丈正要发怒,就见元凡在她面前端端正正的行礼。
一大早闹哪样?
周漫满头问号,看他旁边站着的几个小孩满脸焦急。
“师姐,我想回去。”
闻言,周漫瞌睡全无,心里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扶着树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上前去拍他肩膀,“想清楚了?”
元凡点头,突然的跪下,周漫退了一步,先开口堵住了他任性妄为的话,“元凡,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她垂眸看着满脸纠结的少年,长长的叹了口气,“昨晚我才说过,天下万道,修行之人须有慈悲之心,你非是顽石,更何况事关你的过往,你此去救人救己,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非要将事情想杂,你若是就此不归,我回师门如何交代?”
元凡哽咽。
周漫将他扶起来,催他快去,“我们在前面等你,你快去快回,莫要矫情。”
“元凡。”一直靠着树看的时也叫住了他,扯下钱袋子丢给他,“前后五十颗灵石,可别想逃债。”
“多谢。”元凡抓着钱袋,李诏聖替他牵马来,他翻身上马,不忘要了沿途的请柬顺路送去,他装好东西后抬头看着他们神情复杂,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等我”。
人走许久,余余抱着长耳朵跌坐地上,哽咽的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以后见不到元师兄了。”话音刚落,她眼泪大颗滚落,长耳朵头上一热,瞪着两只眼睛看她,耳朵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不会。”李诏聖蹲在她面前,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小声的哄她,“我们去前面等他就好,又不是不能传信。”
“嗯嗯。”余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抽了抽鼻子,抓着他胳膊站起来。
周漫一脸笑的别开眼,正好对上时也的眼,她笑容逐渐消失,“我可没钱还你啊,你找元凡。”
时也:“……”
东方持“嘿嘿”笑了一会,突然惊叫,“元师兄一个人去送请柬?会不会很危险!”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各自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
路上歇了一程,东方持看完地图后说,“前面就到五福城了。”
周漫咧着的嘴瞬间收敛,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漂亮的面容,她摩擦着衣角,思绪万千。
终于要见面了吗?
时也递给她一个手环,“进五福城,我要去找个朋友,你有事可用这个召我。”
周漫接过镯子一看,上面可有密密麻麻的符文,惊诧的问,“环妖?”
环妖—捉妖师和驭灵师常用的法器,将妖或者灵兽驯服后可用手镯控制,随时召唤,故而叫环妖。
周漫看他手上有一红色的纹路,正要看就被他躲开了,于是追问,“这玩意可以用人身上?”
“我做了些调整,可用于人身,不过只可几日,不能长久。”时也解了她的疑惑,耸了耸肩,指着指骨道,“怕你真把我故人弄丢了,这样放心些。”
持环妖者可召妖,他是受召者无法感应手镯,不过他既改了,想必有些把握。
周漫把玩着镯子,对他另眼相看,这小子会的东西可不少。
怕不是青亭派的炼器师吧。
时也被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微微凑近,浅浅笑着,“怎么?想偷师学艺?”
周漫无语,起身招呼他们赶路,被他一打岔,郁闷的心情得到疏解,没适才那么烦躁了。
李诏聖:“一会你们随我走,我认识一位前辈在城中,我已经去信了,住处他已经安排好。”
东方持喊:“好!”他一回头看余余红了脸,着急的问,“余余,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他这么一喊,众人目光集了过去,余余脸更红了,忙摆手,“没有没有!”
东方持说着就扔下马去看她,急切地说,“你是不是也生病了,耽搁不得,请时哥哥看看吧!”
余余大惊,左右躲不过,被李诏聖一看更是羞怯,忙翻身上马“驾”一声就跑了,马蹄扬尘,东方持一脸懵。
周漫见状,评道,“缺心眼。”
不愧是玲珑心,缺那么多眼。
城楼下,余余在门口等着,东方持要跑上去,李诏聖拦住了他,提醒他,“小持,余余没生病,你莫要再乱说话。”
东方持“啊”一声,一脸无辜的挠了挠头。
余余怕他多想,忙小声的解释,“前些日子宁前辈送了我一个木雕,我还没准备好怎么道谢,有点紧张。”
东方持更是疑惑:“你不是癸巳出生吗?也没到生辰,前辈为什么送你礼物啊?”
“哎呀,你不许再说话。”余余脸更红了,懒得在和他解释。
两人又吵闹起来,无人管,不知不觉到了城下。
周漫抬头“五福城”几个字,深深的吸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看一步。
几人进城,时也指了指她手上的镯子,然后就悄无声息的消失,等几人发现时已经晚了。
五福城的房屋青砖绿瓦红墙,屋顶修建尤为细致,五脊六兽十分考究,满街种满了蔷薇花,一眼望去花开遍野,着实壮观。
这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乍见一马平川的路还有些不习惯,几人都显得兴奋。
东方持咬了一口糖葫芦,闷声闷气的说,“哇,这一路走来好多宁记铺子啊。”
余余点头,看了一眼李诏聖。
李诏聖顺手将她沾到糖葫芦的头发撩开,回头看走的慢慢悠悠的周漫,缓了脚步与她并肩,“师姐来过吗?”
周漫点头,不管是何之之还是她,都是来过的。
五福城闻名天下,宾客往来,络绎不绝,何之之留给她的信中有提到过,这里她放的有东西,特意交代她经过此处要去看看。
前面蹦蹦跳跳着一个小姑娘,嘴里喃喃自语,他们避让开,不料小姑娘盯上了东方持的糖葫芦,直直的扑过来抢,吓得东方持忙递给她。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小姑娘举着糖葫芦一蹦一跳的喊,“给公子的糖葫芦!”一边喊一边跑,随后鉴镜司的人去追。
众人面面相觑,继续走。
东方持舔了舔嘴角的糖渣,歪头问,“师兄,我们要去哪呀?”
说话间,李诏聖示意他们拐进小巷,巷内不如外面大街热闹,但也有人来往,院里的白蔷薇探出,正是春日开的盛,落了一地的白,往前又有垂落的红色、粉色、黄色蔷薇花,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拐了几处,李诏聖突然停下,众人也随之停下,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周漫只觉心脏骤停了一瞬,随后是强烈的窒息感,片刻后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往昔画面如画册一样在脑海中一页页翻过。
她险些被过往的回忆淹没,溺水般的晕厥过去。
“宁诽!你是不是太纵容谢此亦了!”
“小气鬼,我也给你带了发簪。”
“……”
平平无奇的客栈前摆了一排桌椅,有位青年正在为排队的人盛粥,一碗又一碗,笑容浅浅,十分耐心,他身形单薄,襻膊将宽袖拢着,露出细白的手臂,一根木簪草草的将头发挽着,尽显矜贵。
无人排队后,青年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碗片,直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了眯眼,轮廓分明,似精心雕琢过的瓷娃娃,雌雄莫辨,漂亮的有些不真实。
那些人捧着粥从她身边经过,嘴里夸奖着宁公子菩萨心肠,日日免费施粥。
周漫仰着头,将眼泪逼回去。
这一路她不断想,再见他会是何种情形,如初相识的花前月下抑或如诀别时的沉默不语,一切的设想在此刻化为泡影,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寻常。
寻常的令人不知所措。
“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