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芙心中慌极乱极,可是她知道她的任务是留在这里,让众仙看到,杨戬清醒地在瑶池里,与妖魔没有半点关系。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瑶池中众仙反应过来的痛呼声与惊喊声渐渐响起,又因为震惊,而渐渐沉寂。
杨芙也没有心情去听去看,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杨戬的脸庞。
“别怕。”
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杨芙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看着杨戬,看着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很费力的睁开眼,看向她。
那一瞬间,杨芙几乎喜极而泣,忍了忍,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可是话音还是带了点哽咽:“你……你醒了。”
杨戬的声音低沉而微弱,微笑道:“今天高兴,只是多喝了几杯,别担心,下次不喝了。”
杨芙低下头,脸颊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仿佛这样能让她更安心一些,她说:“不准有下一次了。”
“好。”
瑶池中一片死寂,回神的众仙皆面色凝重,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天庭已经再三遭到袭击了,如今连王母娘娘也身陨道消,毫无疑问,这是天庭至高无上的又一次神话破灭,天庭的威严已经跌落谷底了。
如果不是如来佛祖在场,玉帝或许也难逃此劫。
众仙心中惘然,不知道天庭的未来会是如何,情不自禁地向玉帝看去,却见他浑身颤抖,状似“慌乱”的四处看。
不对,那妖怪是从哪里得知王母的死穴的?
玉帝无比的愤怒,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双手紧握成拳,毁天灭地的神力在袖下的掌心中若隐若现。
“昏庸无能”的面具戴得太久,竟一时摘不下来,那妖怪猛然冲至他面前时,他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躲避,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导致了王母的死亡。
是谁?究竟是谁指使他来的?
三界之中,知晓王母死穴的,除了女娲与伏羲,谁还能知道?
不对!还有两人,杨戬和太上老君!可是他们怎会……
玉帝刹那间看向杨戬,却看见“杨戬”神色如常地抱着“杨芙”,偶尔抬头时,脸上满是淡漠,低头时却温和起来,兄妹俩似乎低声说着什么,玉帝甚至看到“杨戬”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
他们看起来很正常。
那看起来,就是妹妹喝醉酒,就在哥哥怀里昏睡,又给妖怪的恶响吵醒,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又惊讶又害怕,所以靠近哥哥,要寻求些安全感,没什么可疑的。
玉帝扫过的那一眼,没有觉得可疑,不应该是杨戬,宴上他余光瞥过多次,杨戬有时与瑶姬说话,有时给醉了的杨芙理理额发,有时抬头看嫦娥舞蹈。
最关键的是,那妖魔动手之时,杨戬还以三尖两刃护住了瑶姬他们。
不过玉帝那一眼瞥过,却觉得这对兄妹过于腻歪,杨戬跟他妹妹杨莲有这么亲密吗?没有吧……
也不对,这个是叫杨芙,玉帝心中冷笑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女鬼,杨戬竟也没察觉,他不是对自己妹妹千娇万宠,甘愿付出生命乃至一切?
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什么兄妹之情。
玉帝鄙夷完,目光随即转向太上老君,却见他表面似乎很淡然,隐隐露出些惊愕。
但玉帝看了几瞬,心中下了判断,他并不像……如果他也是,费个一千年,等着杨戬动手便是,何必冒险?
只有杨戬……当时他也在那里,也许他是同我一样的。
玉帝目光再度投向杨戬,这一次,他的眼中已浮现出滔天的杀意。
那杀意如寒冰般刺骨,直逼“杨戬”而去,杨芙咬紧牙关,宛似未感受到一样。
杨戬眼里闪过震惊的光芒,他轻轻拉动杨芙的衣袖,示意放他下去。
杨戬身形虽有些摇晃,却依旧挺拔如松,他抬眼直视玉帝,四目相对,玉帝惊讶了一瞬,又恍然。
玉帝目光阴寒,杨戬,重来一世,你竟敢当着朕的面杀了王母,难道你不知道以我的法力,随时能断你,甚至你一家的生路。
杨戬从容地望着他,似乎并不畏惧玉帝发难,自他“梦”得前世,就在思考,三界是否还有人,是重活了一世的,芙儿算一个,也许女娲伏羲也是,但没想到连玉帝也是。
但好在,王母不是,所以他得手了。
玉帝常年扮演没有任何情感的局外旁观,王母是他的刀剑,是他的伪装,是他数万年戴在脸上的“面具”,而这“面具”一遭失去,岂不是如剥皮抽筋般痛苦吗?
然而,玉帝愿意就此脱离吗?
杨戬不由冷笑,当年他兄妹俩杀了九日,几乎要杀最后一日的时候,玉帝都吝啬出手,杨戬一瞥瑶姬,何况如今尚有退路?
想到这里,杨戬甚至还有些庆幸,没有经历前世的玉帝很难立刻将他当做救命稻草,但眼前这位玉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愿意相信他。
玉帝目光从由近而远,自众仙身上一一扫过,如果现在出手,也等于将过往的一切尽数放弃,三界至尊不得不冲到前台来冒险,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真面目。
妖孽大闹天庭,天庭实力不足,难道要他这位三界至尊亲自领军,冲锋陷阵?这绝无可能。更何况,他的秘密,绝不能让三界众生知晓。
杨戬,你果然算准了这一点,确认了自己能够平安脱身,才敢动手。玉帝心中暗恨,却无可奈何。
终于,玉帝做出了他应有的举动,他哆哆嗦嗦地钻到桌案之下,大声呼喊道:“护驾!护驾!”
殿中众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妹妹,帮我。”玉帝甚至向瑶姬发出了求救,“娘娘被妖魔所杀,他还要杀我,他还要杀我!”
瑶姬何曾见过玉帝如此狼狈的摸样,她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走近前去,轻声安慰道:“皇兄,没事,如来佛祖已经诛灭了妖怪。”
“是吗,是吗?已经没事了吗?”玉帝颤抖着从桌案下爬出,随即那“恐惧”之色骤然转为愤怒,他猛地一拍桌案道:“杨戬,你已是天庭司法天神,朕再将天庭兵马的权利交给你,你即刻前往西方万妖之地,将其中所有妖孽绞杀殆尽,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玉帝又转头看向瑶姬,语气稍缓,却依旧威严:“瑶姬,从今以后,你便是新的女仙统领,掌管凤印,统御众女仙。”
瑶姬顿时愣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一时难以回神。她虽为玉帝之妹,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接替王母之位,执掌凤印。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头应道:“臣妹领旨。”
杨芙对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有些发愣,她忽见杨戬回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伤势过重,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杨芙刹那就明白了什么,她更不迟疑,轻轻按着杨戬坐在椅上,自己走到御座前,微微屈下腰,拱手谢恩:“杨戬谢陛下恩典。”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等杨戬杀了王母,元神归位后,就立刻和杨芙交换元神,由杨戬亲自去接受册封。
然而杨戬伤势太重,连站直身子都已勉强,他回头,是想借杨芙法力来交换元神。
杨戬看着杨芙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他知道依着杨芙骄傲的性儿,宁可死了,也不肯向玉帝折腰。
瑶池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仙万万没想到,瑶姬竟接替了王母之位,而杨戬不仅任职文官之首,更总揽天庭兵权,可谓一步登天。
但转念一想,瑶姬是玉帝妹妹,杨戬是玉帝的外甥,三圣母杨芙是玉帝的外甥女,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亲,杨戬兄妹的法力,三界谁人不知?从今以后,天庭岂不是能永享太平?
宴席散场,如来佛祖与观音菩萨等西方佛陀告辞离去。杨芙干脆就地开始点兵领将,自然也将哪吒点入麾下。
只是点到掌管天河十万水兵的天蓬元帅之时,却不见了人影,一名天兵战战兢兢地禀报道:“禀将军,天蓬元帅……方才似乎往广寒宫去了。”
杨芙眉头微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忙带人过去。
广寒宫里,玉树晶莹,冰雾弥漫,缥缈的琴声自宫殿深处传来,初听之下,悠远清冷,宛若天籁。然而,细细聆听,那琴音却隐隐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机,急促如刀剑嗡鸣,似乎还夹杂着夹杂着痛苦的呜咽之声。
杨芙还未至殿门,便见天蓬元帅倒在宫门处,双手抱头,面色痛苦至极,已然昏厥过去。
然而他的身体却依旧在那恐怖的琴音中颤抖,皮肤上已被琴音割出一道道细密的伤口,鲜血淋漓,仿佛遭受了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整个人宛如血人,惨不忍睹。
见杨芙带兵到来,嫦娥仙子疑惑了一瞬,止住琴音,淡淡道:“天蓬元帅欲调戏于本仙,合该受此琴音,芙儿,你领他去见玉帝吧。”
杨芙嘴角微扬,笑道:“我就说,以嫦娥姨母如今的琴艺,有几个人能近你身?这天蓬元帅未免太不自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