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会意,打开香囊倒出一粒药丸,眼疾手快掰开南谌紧咬的牙把药丸塞进了嘴里。
做完这一切,柯夏晚了一步回过神来:“不对,我为什么要救你?”
回应他的只有晚霞与清风,赤裸上身的少年郎盘膝而坐,周身环绕淡淡佛光,宝相庄严,凛然不可侵犯。
繁复的上衣堆叠在腰腹,缚带环绕,形状漂亮的肌肉随呼吸一起一伏,力量感喷涌而出,很难想象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下是这种身材。
这可能也与南谌“渡人”的方式有关吧,毕竟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没有哪位高僧提倡以杀止杀。
日头偏西,夜幕悄然降临,在最后一抹夕阳消散之前,端坐之人薄薄的眼皮颤动了下。
睁眼不见柯夏,南谌说不上无奈还是失望多一点。
看天色不过半个时辰,重新穿上衣裳后,冻僵的身体渐渐回暖,南谌缓缓呼出一股白气,雾气上浮,古树参天蔽月,月如银盘,原来又到十五了。
“主人,你再发呆的话,我就咬你了。”
突然的说话声吓了毫无防备的南谌一跳,面前投下一张妖气横生的人脸,柯夏嬉皮笑脸地冲他眨眨眼,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作势要咬下来。
南谌抬手温柔但强硬地推开他的脸,温热的面颊挤得略微变形,柯夏没脸没皮地嘻嘻笑笑,眼珠咕噜噜一转,偏头咬住那只手的虎口,眉眼弯弯。
扯了两下没能救回自己的手,南谌也不坚持,顺势圈住柯夏的下巴将人提溜了起来,再不抓紧点,好戏收场都赶不上了。
磅礴内力如退潮般溜走,南谌在围墙前犹豫了片刻,柯夏幸灾乐祸地问:“主人,你该不会是过不去了吧?”
没想到南谌相当大方地颔首承认,咳嗽两声,弱弱道:“凤儿可愿助我?”
柯夏上下打量着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满肚子坏水叮铃咣啷响,笑问:“当然可以了,不过……帮了你之后我要做什么,主人想知道吗?”
南谌慢条斯理道:“你我如今一命双生,凤儿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过你也知道,小僧一向记性好。”
柯夏慢慢眯起眼,无趣地嗤了一声,一把捞过南谌的腰踮脚腾空。
铁钳似的手越箍越紧,南谌只觉好笑,就算柯夏再使点劲也挤不断自己的骨头,干脆随他去好了。
毕竟受制于人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何况还是柯夏这种无拘无束的性子,能在某个地方停留超过月余已是奇迹。
翻过围墙,二人默契地放轻呼吸,猫似的从壕沟上越过去藏于树后,带起的微风吹响了伶仃几片枯叶,守卫巡查至此,四面八方都仔细察看后才握紧佩刀离开。
之前没注意,柯夏现在才发现这批守卫用的居然是让他印象深刻的横刀。
他转头无声询问南谌,后者同样报以略带惊讶的目光。
若柯夏所言非虚,乌策手中真有把一模一样的横刀,那他就要考虑被八咏楼背刺的可能性了。
终于走出了天日难见的阴山,夜里放眼望去清晰可见开阔平坦的猎苑马场,一派宁静祥和之象,丝毫看不出前几日曾被掘出三尺有余。
穿过马场时,柯夏鬼鬼祟祟摸进马厩,还不忘招呼着南谌一块儿。
当看见眼前两匹鼻孔抬到天上去的骏马时,南谌哭笑不得,原来柯夏这些天频繁下山是为了它们。
青红两匹马没见过南谌,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但对柯夏可谓百般殷勤,马头一个劲儿下拱,示意柯夏上马,嫌一旁站着的南谌碍事,红马甚至撂蹄子要踢他。
幸亏南谌躲得快,不然难免又添一块乌青,虽说马这种动物本就聪敏,但他极度怀疑是柯夏教唆来的。
猎苑因火药事件直接封闭巡查,马厩中的骏马低则百两,高至千金,所以一开始就陆续转移出了马场,除了柯夏特意嘱咐骑师藏下的这两匹。
南谌站远了些,提醒说:“明日这里就是一片废墟,你舍不得的话要早做打算。”
“我是不是还没说我想讨个什么好处?”柯夏悠哉悠哉地爱抚着小马,“主人,您神通广大,不会办不到一点小事吧?”
南谌果断承认:“办不到。”
柯夏倏地回头,果不其然见其一脸义正辞严,他吸了吸鼻子,蜷起食指揩去眼角不存在的泪花,“泪眼婆娑”控诉:“负心汉,当初你让我跟你走的时候怎么说的?才过了多久你就忘了,我要昭告天下!让大家都来——”
“好了,低声些。”南谌无奈一巴掌扇上他不停开合的嘴,“想带给封尧是吗?”
柯夏双眼一亮,夸张道:“我的主人,您简直无所不知。”
见南谌沉默,柯夏再接再厉一个虎扑抱上去,威胁地收紧手臂,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很是敏感,平常稍微挨着一下都得被南谌斜一眼,而今那人却无动于衷。
他晃了晃胳膊说:“妖僧,你不是说想见封尧吗?我亲自带你去还不乐意了?”
半晌,南谌叹了口气:“先松手。”
柯夏不依不饶问:“我佛慈悲我佛慈悲,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南谌想说他见死不救已算良善,背后补两刀才是他的行事作风。“王宫守卫森严,你就那么肯定我救得了它们?”
柯夏抠了抠脸颊,佯装思考:“也对啊,太难为您了,那我现在就骑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柯夏一把推开他跃上青马,缰绳一扬就要抽下去。
锃亮的佛珠甩出,勾住下落的缰绳,柯夏得意洋洋居高临下地龇牙挑眉,银发凛凛,当真是意气风发。
两人隔着一根缰绳对望,南谌不是没有法子治他,只是不想再让两人的关系回到相杀的起点,于是偃旗息鼓道:“我答应你。”
言罢,柯夏利落下马,狗腿地替他捏肩捶背,嘴里好话说尽,直听得南谌眉头紧蹙,打了个手势制止道:“日后还是我亲自教你中土话吧。”